李从璟从望楼上俯瞰下去,看到待命的百战军与武信、保义、护国诸军将士已经在进食,他令人去传孟平来。
“东门横冲军已经撞塌了城门,部曲数次攻进瓮城,不过却没能站稳脚跟,你分出五百甲士,去支援高行周。”李从璟对孟平道,“另外,北墙外的地道已经快挖到城墙底下,皇甫麟这回文章做得很足,若能加大城墙攻势,说不定能掩护地底士卒挖塌城脚,你分一千甲士过去,助他攻城。”
就在孟平领命要走的时候,李从璟忽的又叫住他,“留下一千最精锐的步卒,西城墙有一段贼军战力弱、士气不高,若是到了适当的时候,你要赶过去一锤定音!”
主攻西城墙是李从璋的飞云军,论战力在禁军中最弱,故而西城墙的贼军战力相对弱些也很正常,不过这却是李从璟的机会。
孟平刚离去不久,有军士来报:王思同所部又攻上了城头,并且站住了脚跟,现正在与贼军鏖战。
限于方位原因,王思同的部曲李从璟不大看得见,他的视线从城墙上越过,又穿过整个成都城,只能看到对面的城墙激战正酣。
握了握拳,李从璟却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不知何时,李从璟闻听战场上响起一阵突兀的欢呼声,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座修筑在城墙上的角楼,上半部从空中倒塌了下来,沙石木材如同空中散花般掉落,却是它对面土山上的几具大竹竿弩,集中火力轰塌了角楼上半部的木质建筑体。
角楼前的巢车上,立即伸出了木板,稳稳架在只剩下大半截的角楼上,一队甲士猫着身子从木板上奔过,杀进了角楼,不多时又从角楼里杀出,冲向城墙。
周围的将士顿时攻势一振,须臾间攻上城头的将士便多了不少。
看看如此战机,李从璟立即喝令:“传令李从珂,带五百陷阵士过去!”
陷阵士便是攻城死士,有前无后,若非将士死绝,亦或敌军攻势实在太猛,绝不会从战阵上撤下来。
李从璟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头也没回问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身后有人答道。
李从璟只是点头,什么也没说。
攻上城头的将士越来越多,城墙上随处可见身着禁军战袍的甲士,相应的,禁军的伤亡也在与时俱增,云梯车、棚车毁坏的也渐渐多了,不时有贼军从藏兵洞奔跑出来,与禁军战在一处,又被一拥而上的禁军围杀殆尽。
少时闻报,支援高行周攻打瓮城的百战军颇有进展,已经撞塌了一处内城门,不过那处城门后并无街巷,而是墙壁--他们选错了门,瓮城中的数座内城门,只有一个是能进入城中的。
受此打击,百战军不得不稍作后撤,等到集结了战力再战。
“城防图不是画给高行周了么?怎的还选错了门?”李从璟语气颇有些不善,早在蜀中之战开始前,赵象爻就观察过了成都城,对各瓮城中哪座城门通向城内,早就一清二楚,此番大战伊始,李从璟就将这个情况标注在城防图上,交给了各位大将。
不过转念一想,李从璟又不以为奇了,定是大战开始后,孟知祥堵住了原有的城门--战时堵塞四面城门这种事历来都有,只不过那却是以牺牲守城方出城作战的机会为代价的,非境遇极端不利而立志死守的情况不会发生。
若是孟知祥当真堵死了所有的城门,仅是这份气节与决心,都要令人钦佩了。不过李从璟并不认为孟知祥会这样做,在他看来,孟知祥更可能是堵住了原有的城门,而另开了别处的门。
无论如何,这都给破门而入造成了许多麻烦。
不时,又有军士来报,地道中的将士杀退了来阻截的贼军,现已到了城池底下。李从璟双眸一凛,这个进度已经很是理想了,不用想也知道地道中的将士付出了多少代价。
--守城方应付挖地道入城,有多种手段可用,不过主要是从城中挖掘地道与攻城方的地道相连,然后往其中排放毒烟,再就是遣死士进入地道阻截。
当机立断,李从璟毫不犹豫道:“传令石敬瑭,带所部陷阵士入地道,杀进城中!”
日头西沉,天色渐晚,冷风愈发寒冷了,李从璟在望楼上坐了下来,在他身后,围站着莫离等一众幕僚和冯道等文官。
李从璟忽然回过头,“站了大半日,诸位也不觉累?都坐下吧。”
冯道等人面色尴尬,然而较之武人瘦弱的身子却早已经受不住,闻言都一边道谢一边坐了。
李从珂已经在城头奋战了许久,虽然没有夺下城头,却也力战不退,牢牢站稳了脚跟,不过贼军亦不乏悍勇之辈,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倒是北城墙的皇甫麟所部进展迅速,助战的千名百战军赶过去之后,龙骧军声势大振,城脚虽然还没有挖塌,城头却是被攻占了个小半。
听到这份军报的时候,冯道等不少文官都说,只怕最先破城的会是皇甫麟这一路,建议李从璟将预备队都派上去。
李从璟不置可否,稳坐不动。
果然,没多久,皇甫麟便来报,孟知祥的护卫带着一帮悍卒前来支援,城头又陷入了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