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超抱必死之志出征,然却并未死在激战中,而是大胜凯旋,因此他平安入城之后,对李从璟更加敬服。
李从璟不知李彦超心中所想,却也从李彦超的眼神中感知到了他的“热切”、“忠诚”,那是一种想要在他麾下,随他征战四方、建功立业的冲动,李彦超不曾掩饰,李从璟亦不难发觉。
相比之李彦超剧烈的情绪波动,郭威、孟平就要淡然得多。作为百战军将领,对李从璟和莫离“神鬼莫测”的计策,他们早已习惯,今日之胜,不过是厚重的征战手册上,又翻过去了平常一页罢了。
在李彦超、郭威等率领唐军主力入城之后,应该是察觉到克城之事,一时不可为之,契丹大军停止了对营州城的围攻,撤退到营地中去了。李从璟因是对诸将笑道:“契丹虽渡河,攻城不到一夜便引退,非是其不愿克城,实不能为也!今我有诸位虎将若卿等,又有八千虎贲将士为羽翼,你我同心同德,契丹蛮贼人数虽众,又能奈我何?”
诸将闻言皆振奋道:“有军帅统军,虽以一敌十,我等不惧!”
李从璟坦然受了这句“奉承话”,和诸将环视城外契丹大营、军阵。近处灯火边地,如浩瀚星海,感受到夜风扑面,耳畔呼啸的北风含着旷野的寂静,他真诚的对诸将言道:“之前骤闻耶律鲁多奇袭时,军中-将士多有担忧怯战者,一日之间而能让形势巨变,多亏众将士众志成城,欲展我大唐儿郎之勇武,不叫契丹蛮贼以为天下无豪杰。幽云数十万百姓,数十年来翘首以盼王师北伐,人人渴求和平若久旱望甘霖,今我等至此,不可叫百姓失望!”
李从璟言辞恳切,众将皆能感受到他言语之间的厚重情义,李彦超叹道:“军帅有悲天悯人之心,心怀天下,目有苍生,幽云能得军帅来坐镇,是百姓之福!”
郭威眼界更宽广些,李彦超话音落下,他接着道:“本朝自安史之乱以来,九州失宁,各地屡有战事,臣子不轨,逆子作乱,更添蛮子为祸边境,我大唐子民早已苦不堪言。尤其是黄巢之乱后,山河破碎,盗贼四起,贤者死于荒野,小人窃权于朝堂,朝廷赏罚失度,天下一片末日之象。想当年高祖太宗在世时,四海升平,八方来朝,上有君王得‘天可汗’之美誉,下有百姓以身为唐人而自豪,万里之外无数夷人不顾万里之遥、关山险阻,只为来我朝一睹天威,当时中原是何等盛世之象?而今不过百年,世风日下,贼寇丛生,国人惶惶,区区草原蛮族,竟然为患边地数十年而不能制,令人痛心疾首!”
郭威有愤然之气,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的确,太宗武后时,大唐最是鼎盛,以草原为后花园,以西域为庭院,兵锋越过里海,周边无数小国来朝,争先恐后。大唐的子民走在路上,都是挺着胸,昂着头的。
不过郭威这番话有些犯忌讳,“崇古贬今”,那不是变相批驳当今的皇帝李存勖,说他不贤么?是以李彦超等人虽深以为然,亦有类似感叹,却不敢接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不就是眼下的世道么?惜乎王公贵族,不知体恤民力;痛哉满地权贵,不知发愤图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率先打破沉静,话一出口便是“大逆不道”之言。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孟平眼有激愤之色,面露不屑之意,似乎是对当朝权贵很是不屑。他望着城外的契丹营盘,扶刀挺立,道:“倘若大唐依旧国强,区区蛮贼,焉敢马踏边关,戮我同胞?!”
李从璟见孟平颇有些意态奋发,遂问道:“世道如此,你我身在局中,该当如何?”
孟平朝气蓬勃,坚定道:“当马上定国,马下安邦,佐我贤主扶河山、正社稷、安黎民,如此方不负此生为唐人!”
这是孟平第一次在李从璟面前吐露大志,李从璟甚奇之。细看孟平,眼前的年轻将军竟是不知何时已褪去了稚色,不复当年的迷茫与懵懂,一身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伐英武之气,让人顿觉眼前亮堂非常。
兄弟如此雄姿英发,李从璟一时感慨万分,鼓励道:“古之贤才,皆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治国。今我兄弟有卫霍之志,闻之叫人振奋,当自勉自励,不叫一腔热血、满腹才学付之东流!”
孟平转身面对李从璟长拜,“公子有言,孟平自当奋勇!”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再多言。
郭威见此,心道:我跟随军帅虽时日尚短,但平日与孟平接触不少,却不曾听他有过豪言壮语,不意其志竟如此宏伟,诚如军帅所言,闻之叫人振奋。孟平,军帅家臣,尚有大志,逢战争先,临阵在前,常有奇功,我当奋发不息,不能叫他给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