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边界古北口。
古北口南有一座唐军边关,扼住了山道的咽喉。这座关隘就叫做古北口,虽是一座雄关,但还称不上雄甲天下,只不过绝对坚固,城墙高达四丈余,墙头上马道宽过十步,安置着众多防御器械,床弩、狼牙拍、插竿应有尽有。
这些时日以来,城头上守卫军士比平时多了一倍,如果仔细辨别,就会发现新加入到守城序列中的唐军,在甲胄战袍上和边军有细微差别。
皇甫麟站在城头,顺着山道的方向眺望北方。眼前的视野并不如何广阔,真正视野好的地方在山上,那里有唐军边军的堡子,堡子里驻扎着一个队的边军,每日夜都会点燃平安火,向这座关隘传递草原上的风云是否如常。
在皇甫麟身后不远处的校场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唐军正在操练,军士们的脚步让尘土漫天飞扬。百战军一部进驻古北口已经有不少时日,大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后就一直原地不动,连古北口北的契丹哨卡都没有去拔掉一个,有一种虎头蛇尾的态势。
司马长安从甬道上走上城头,在皇甫麟身旁向他汇报了一些例行军务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将军,我军进驻古北口已经十日有余,却半点儿动作都没有,每日除了操练就是操练,士卒们都有些不理解,咱们这趟来古北口是干什么来了?”
皇甫麟前几日才去另外一处营地见了李绍城,今日才折返至此,他目不斜视,不咸不淡道:“恐怕牢骚不止这一点吧?下面是不是有些指挥使已经在议论,咱们进驻古北口却按兵不动,实际上是李从璟有意将我们原控鹤军的兄弟发配在此,让咱们日后就在这里守关?”
司马长安低眉颔首不言不语。其实不只是下面的指挥使在议论,作为百战军戊字营的副将,司马长安都不知道这回大军到古北口来干什么来了,事先从幽州出发时,百战军副帅李绍城只说北上备战,可备战总得有备战的样子不是,不说其他,近在眼前的契丹哨卡得拔了吧?游骑斥候至少得派出山道,去草原上巡查吧?可如今这些事压根儿就没有。到了古北口,除了和边军共同戍卫这道边关,就是永无休止的操练,这让人如何能没有牢骚?
皇甫麟没有理会司马长安,继续道:“大梁城一战,控鹤军让百战军死伤惨重,李从璟虽然招降了我皇甫麟和控鹤军的兄弟,但那不过是当时当日的权宜之计罢了。百战军是李从璟一手组建,随他征战南北,感情甚笃,我皇甫麟和控鹤军当日得罪了他,现在寄人篱下,哪里有好日子过?这回北上幽云,对契丹作战必不可免,我们这些人就是炮灰,我皇甫麟是炮灰将军,戊字营是炮灰营,我们一日不死绝,李从璟就一日不会罢休!”
说完,皇甫麟转过身,负手看着司马长安,“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也是下面士卒的议论?”
司马长安本来还以为皇甫麟这是在跟自己交心,正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触及到皇甫麟猩红的眼睛,才猛然意识到不妥,他心中一惊,连忙跪下,“将军……”
毫无预兆,皇甫麟一脚将司马长安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身为副将,军中谣言四起,你不思严肃军纪,竟然还被流言扰乱了头脑,闹得军中人心惶惶!既然如此,我要你这个副将何用?”
“军帅身在何处,下面的军士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百战军倾巢出动至边关,联合卢龙军布下层层大阵,就只是为来演一出戏,将你我发配到边境守关?”
“如今君子都身在何方你可知晓?军情处有何行动你难道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大军整日操练,而对对面的契丹哨卡视若不见,士卒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你也想不通?”
“军帅有何等的志向,我皇甫麟有何等的抱负,你竟然都忘了!连军纪都不能约束,别说让你守边关,就算让你守,你又能守得住?!”
皇甫麟下手不轻,司马长安抱着头滚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周围的军士都呆在原地,有心上来劝阻,但看到皇甫麟的脸色,又一个个都没了胆气。
皇甫麟好不容易打完,收了手,又恢复了负手望北的姿态,他冷冷道:“没死就给我站起来,别给我躺在地上丢人!”
司马长安擦着嘴角的血丝,费力爬起身来,站在皇甫身后,低头不敢言语。
皇甫麟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为一军将领,你应该知道,既然我们是降军,想要在百战军站稳脚跟,就得拿战功说话,就更得遵守百战军的军纪!否则,就算军帅不惩治你我,你我又还有何出头之日?若是如此,当日就该战死在大梁城,又何必苟且偷生?”
他转过身,盯着司马长安,“百战军建军时不过三千人,如今有多少?两万有余!这里面的两万人,有多少不是降军?百战军中的将领,右厢军都指挥使蒙三,君子都副将郭威,庚子营主将陈青林,哪一个不是降将?如今大战在即,本将离营才四日,军中竟然乱成这幅模样,往下若有大战,我戊字营拿什么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