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韬怒道:“从璟,你看不起老夫?!”
李从璟笑着摇摇头,整了整身上的衣甲,伸开手脚活动起来,看着郭崇韬笑道:“师兄,坐镇后方,调度全局,为全军指明方向,此为大战不可或缺之位,这事儿有师兄在,我很放心。”
郭崇韬见李从璟开始活动身子,诧异道:“你要亲自上战场?”
“将士们都在用命,作为主帅,我岂有观而不战之理?”李从璟将横刀拔出,又归入鞘中,检查了一遍身上各种系扣,脸上笑意不减,“若是大胜之势,我或可不必亲自上阵,但眼下是困局。困局诚不足畏,但困局需得有破局之人。眼下百战军各将各尽本职,孟平更是一马当先,能用来破局者,唯有我这个主帅了。”
郭崇韬有感于李从璟此时的轻松自信,喟然叹道:“从璟真勇士也!”又问:“王彦章尚有数万军马未动,而你能调动者,只五千人上下,你有信心破局?”
李从璟轻轻摇头,在郭崇韬脸色难看的时候,笑道:“我不带陈青林,他还得保护你坚守主帅之位,不能动。我此去,带三千君子都足矣。”
郭崇韬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区区三千人,便纵都是精锐,可如何能抵挡万数大军?此举太过凶险,从璟你不能去!”
李从璟收拾停当身上披挂,手脚也已经活动开,他道:“我不是要用三千人去挡数万人,那样的确如师兄所言,不太现实。而如果我猜的没错,王彦章不会看不到孟平所部有破阵之相,但他执意以大军合围,恐怕打得不是聚而歼之的主意。”
“那是何等用意?”李从璟一句话,提醒了郭崇韬,脑海中不由得顺势思索起来,越想越心惊。
“王彦章此来,根本目的何在?他兵马多,但他为何每次只投入万人?这两个问题,一个是此战根本,一个是他用兵之意,不想清楚,就不能揣度他的心思。”李从璟笑了笑,“师兄,我且问你,兵城方建,你认为能抵挡多少大军进攻?”
郭崇韬拔着胡须道:“以兵城现在的防御,五千人足以一攻而下。”
李从璟笑了笑,笑意更加从容,“若是王彦章用一半军马尽数牵制我百战军,使得我各部从战场上脱不开身,再用另一半军马,绕过战场,直接去进攻兵城,那会如何?”
“兵城必定须臾被破!”郭崇韬迅速反应过来,双目凝重,声音低沉,“而兵城被破,我等后路不保,大军定然斗志全无,阵脚必乱,如此全军溃矣!”
“岂止是溃。”李从璟微微扬眉,“一旦攻城兵马返身杀回,和眼下的梁军合力,则我等必定被系数围歼。”
“果真姜是老的辣!一场看似简单的阵战,想不到王彦章用心竟然如此深沉,真不愧是老将啊,谋战精明至极!”郭崇韬狠狠一击拳,神色切切看着李从璟,“若是如此,如之奈何?”
李从璟转身看了一眼激战的战场,嘴角微微扬起,手扣在横刀刀柄上,一下下轻轻敲击,道:“王彦章步步落子,子子有深机,他在等,等战事一刻刻进行,然后派出一支支军队,来困住我一部部百战军,以便到了关键时候,祭出杀手锏,一举定胜负。他在等,我何尝不是?”
闻听此言,旁边莫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面朝战场,轻轻摇动起来,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郭崇韬讶然道:“所以,你要以三千君子都,去破他的势?”
“有何不可?”李从璟反问。
“你有把握?”郭崇韬沉声问。
李从璟摆摆手,迈步走下望楼,空气中传来轻飘飘的两个字,“试试。”
郭崇韬看着李从璟的背影,眼中再也掩盖不住惊异之色,他看了莫离一眼,但见这个白袍书生气定神闲,阳光下的身影说不出的洒然。
“以三千人去破数万人,赌博之举;将大军胜败寄托于冒险,愚将之举!”山羊胡幕僚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如何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这时忍不住跳脚开始发牢骚,“如此行事,视三军将士性命如同儿戏,简直……简直不可理喻!”说罢,想起自己小命要紧,不忘劝郭崇韬,“枢密使大人,咱们还是回兵城去,据城而守,还有几分胜算。在这陪李从璟豪赌,不值当啊!”
他这话刚说完,郭崇韬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金属摩擦的声音落下时,郭崇韬瞪大了双眼。
莫离一手提着山羊胡幕僚,将他挂上望楼木栏,半截身子悬在空中,一手持出自他腰间木鞘的利剑,搁在对方脖子下面,冷声道:“你不懂战争之险,不知百战军取胜之道,本公子可以理解,但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本公子就没心情再看到你了。今日,本公子便拿你为军帅祭旗!”
望楼下,三千君子都悠忽驰出,直接冲破了正在与吴钩对战的梁军军阵,在广阔的平地上,直向王彦章帅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