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道:“也好。”
姜长焕走了过来,拇指轻轻擦过瑶芳的眼睛下方:“我夜里觉得有些不对,你竟是那时候就醒了?”不然怎么熬出来的黑眼圈儿?
瑶芳并不接话,反问道:“方子都交给娘娘吧?”
姜长焕一面穿衣一面说:“好,我抽个空儿吧。这都叫什么事儿?!”
瑶芳道:“不能叫他再这么作下去了。”
姜长焕冷笑道:“已经吃死了一个首辅,一个皇子了,还要再吃?都察院除了岳父,一个个都在装死!内阁里为争首辅之位,人头都要打成狗脑子了,底下还有一群眼巴巴想入阁的王八蛋!竟没一个去管该管的事情的。”
瑶芳道:“发牢骚有用么?”
“我今儿就将方子给娘娘。可光给了娘娘有什么用呐?前头吃毒药,后头吃解药,那能撑得住么?安国公这个老王八蛋,我得问问李国靖,这他妈又是唱的哪一出!”
瑶芳道:“着呢这个也没用。我是在想,要不要让师兄出山,劝一劝圣上,这‘金丹’至少老人孩子不能吃?”
姜长焕寒声道:“别将师兄也折了进去了,他已经对你师兄有所不满了。现在还拦着,岂不是与他唱反调?再不济也是自己没本事,却又眼热林道人等。我今儿就去安国公府走一遭,吓吓他也是好的。”
“治标不治本。”瑶芳嘀咕着。
姜长焕道:“难道还能将那个‘本’掐死不成?”
瑶芳心说,掐死只怕没那个手劲儿,勒死、毒死倒是很方便的。催他:“将禁忌的单子给娘娘吧。顺便也给圣上一份儿,他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拉倒。等等……”
起来将禁忌单子划拉去了一半儿,将残的给了姜长焕:“拿这个给他,他要能接呢,隔日再献另一半儿,就是是补上的。要是生气了呢,万一娘要用着这方子,也不至于叫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要做什么。”
姜长焕叹道:“只怕他不领你的情。”
瑶芳冷笑道:“我要他领情做什么?我只是心疼娘娘,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孩子的?眼看着自己孩子被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谢恩,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你是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姜长焕也被激起了怒气,“幸亏没给宝宝吃!”md!我再也不劝他了,这样的祸害,他自己早吃死了早好!
匆匆喝了碗粥,姜长焕亲亲闺女的小脸蛋,挨了小姑娘一巴掌之后,又跑到京城里去了。先去北镇抚司应了个卯,再去宫里求见叶皇后。彼时元和帝正在上朝,他因领着差使,且不用凑这个热闹。将方子一交,又跑去请人喝茶了。派下了驾贴,自己骑着马,先往安国公府里来。
京城人都知道,朝上“宰相”们打了起来,惹了皇帝生气,又开始办案子了。见锦衣卫上门,安国公府全家都惊了。姜长焕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找李国靖玩儿。李国靖见到姜长焕,可算是见到亲人了,两人窝在屋里,互相诉了一回苦,姜长焕这才知道,李国靖他侄儿不是吃金丹吃好的!
【李珍我艹你祖宗!】看着李国靖恳求的目光,姜长焕道:“好兄弟,你爹可把我害苦了,我家闺女那儿,也被赏了颗药呢。”
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让李国靖哭了:“可千万别吃啊!我看我爹吃多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姜长焕道:“这两天你哪儿都别去,听我的消息,可好?”
李国靖一抹眼泪:“生于斯长于斯,荣华富贵悉由此来,同富贵,也要同患难,我怎么能走呢?”
姜长焕又返回去跟叶皇后将李国靖的话说了,叶皇后再也妨不住了:“李珍这个老狗!”姜长焕委婉地道:“李国靖是不会首告他的父亲的,我们说出来的话,圣上是不肯听的。便是李国靖,只怕圣上还要说他不孝,受了蛊惑。娘娘还是照着小张真人的方子,先给皇子解毒,再注意着别叫服了丹药的人再碰了这些禁忌。碰了,可就再也没机会吃药了。”
这样的皇帝,就让他去死吧!不过……这样凶残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妻子知道了。姜长焕看着禁忌单子,阴恻恻地笑了。禁忌的好啊,吃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死了最好!
叶皇后心头一震,一夜未眠,别无他法,早上拿到禁忌单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她并不喜欢暗中投毒,这等手段颇为下作,极易开恶例。眼下却是顾不得了。叶皇后道:“行了,甭拐弯儿抹角了。这件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还有,永远不许传出去,否则……宫中无宁日,人皆无善终。”
姜长焕身体绷得紧紧的,带着兴奋的僵硬:“是。臣去与李国靖讲,叫他揭发林道人谋害他父亲?”
叶皇后点头道:“可。”
先埋个伏笔,到时候元和帝死了,替死鬼都选好了。服金丹而死,原就不是个什么新鲜的死法。如今做的,只是更保险一些罢了。
让姜长焕与叶皇后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张灵远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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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灵远领着道箓司的职衔还没有被卸下来,只是道箓司的品级太低,不够格上朝的,他依旧呆在山上。他师妹带人在他这里躲避时疫,做了不少事情,他也是知道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师妹还是不放过他,先是让他看金丹,又是让他开药方。今天大清早的,又将他喊了去,让他下山。
张灵远满头汗:“姑奶奶,饶过你老师兄吧。那城里的事儿,我就是穷死了,也不再去掺和了。那就是个粪坑啊,谁沾谁臭一辈子。我好不容易脱了身,别再推我下去了,成不?”
瑶芳没好气地道:“谁要推你来的?你侍奉着他炼了多久的金丹了?一盘豆芽只是让你从他那里脱身,真出了事儿,惦记着你的人可不少呢。”
“那你说怎么办?”
瑶芳笑道:“首告呀。我在你这儿住,圣上赐下金丹来,我请你给掌掌眼,看要怎么吃。你是行家呀,一看,哟,这东西有毒的。着急忙慌的跑下山来告诉圣上,你多忠心呐!”
张灵远还是死活不肯答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圣上一时半会儿且吃不死呢。”
瑶芳心说,不不不不,他就快死了。你那张禁忌的单子送到娘娘手里,皇帝的命也就走到头了,我这帮你呢。“吃不吃得死,你不是已经不怕穷了么?下了山去,将话讲完,再邀些人到山上来避时疫。啧!放心,清流里会有给你捧场的。”
旁的不敢保证,一些想要出名的,又或者是想跟元和帝做非暴力抗争的,都会意思意思地往山上来。形成一片不屈不挠的“净土”,这里面也少不了有些财主。靠某一帝王的抬举,只能是一时,想要长久,还是要靠这些清流给宣传出来的名气。
张灵远细细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儿。想好了词儿,换上一身葛衣,带着个小道童,直奔山下来了。
小张真人要求见元和帝,宫里是一定会通传的。可这一回,小宦官一脸苦哈哈地道:“不是小的不给您能通传,上头正吵着呢,险些要打起来了。朝都还没散!”
原来,姜长焕跑到后头跟叶皇后嘀咕,前朝上贺敬文又给元和帝找不自在来了。容七娘在山上,跟瑶芳一块儿,贺家人还是挺放心的。千不该万不该的,容七娘听说小姑子被赐了金丹,心里觉得不太妙,送了信下山给丈夫。贺成章接到信儿的时候,正跟他爹娘奶奶一块儿吃晚饭。
md!喂我外孙女儿吃毒药啊!贺敬文炸了!要不是有宵禁,他昨天就要冲出来找人算账了。当下饭也不吃了,扔下碗筷就去写奏折,第二天早朝,就跟元和帝扛上了。
中心思想:那玩艺儿哪能信呢?要不要举吃金丹吃死的例子给你啊?远的不说,近的首辅皇子都死了,你还敢吃,多大的胆?是啊,吃金丹能飞升,就算飞升不了,也不在人世了,都死了么。
元和帝的耐心被他喷到了极限,怒道:“你无礼!”
四下一看,指着安国公:“李卿,你告诉他!”
安国公给元和帝说他孙子是吃金丹吃好了的时候,完全是存着拍马屁的心思。讨好皇帝呗,什么奇葩的事情都能往皇帝的喜好上头堆。这事儿跟皇帝过生日,到处都出祥瑞一样,好些明白人都晓得,这就是给皇帝做脸、讨皇帝欢心,表明自己是皇帝的人。其实是当不得真的。
哪知道元和帝他当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