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珏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给换裤子。萱萱不舒服,各种哭闹。慕容厉头上汗都出来了,妈的世间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麻烦的动物!
他怒吼:“闭嘴!”差点没把老子吓死!你还有脸哭!大晚上不跟乳母睡,你乱跑什么!
小萱萱晚上被吵醒,本来就有起床气。被他一吼,顿时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慕容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怒吼:“问问两个乳母死了没?没死就滚过来!再罗嗦就诛她们九族!”
管珏心想乖乖,这一通乱,他说:“小人将小郡主抱过去吧。”
慕容厉正头大呢,立刻就将小萱萱递给他了:“抱走抱走!”
等到孩子被抱走了,慕容厉这才开始换衣服。一颗心这时候还在跳个不停。他自房中出来,到听风苑。慕容轲已经睡下了,蓝釉还没睡。见他过来,起身道,说:“找着了?”
慕容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嗯了一声。蓝釉说:“你过来找我,不单是要告诉我这个吧?”
慕容厉说:“孩子需要母亲,她必须回来。”
蓝釉笑着说:“那你准备如何安置我?”
慕容厉本就不是个纠结的人,凡事如果太复杂,他就会往最简单的方向想:“可以让她搬到离你最远的园子,你不会遇见她。”
蓝釉沉默,然后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慕容厉说:“在我身边,不能再有其他当家作主的人。你必须接受。”态度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他继续说:“九年前,是我亏欠你。我一直想尽我所有来弥补。但是蓝釉,九年前,她不过是个垂髻小童,我不能因为我的歉疚,让她们母女分离、流离失所。蓝釉,如果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九年前的悲剧,我不能再重演一次。”
蓝釉居然也没有坚持的意思,说:“厉哥,其实我水性很好的。”
慕容厉怔住——什么?
蓝釉说:“当初我投河,并不是为了自尽。”气氛顿时冷场,她微笑,“我知道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守住墨阳,守住城中数万百姓。舍我一人,不算什么。可是厉哥,我也没有办法再坦然从容地出现在你面前。因为看见你,我总会想起这件事,想起他们丑恶的嘴脸!”
她伸出手,去抚摸慕容厉的脸:“我投河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寻死。我的身子给过你,我有过一段洁净无垢的时光,厉哥,我爱过你。我不会为了几个畜牲结束我自己的生命。可我也不想再面对你。从今以后,月月年年,面对你给予的怜悯、忍让、疼惜。永远怀揣着这段过去,跟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争宠。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慕容厉无言,蓝釉说:“那时候也是年少无知吧,我觉得我这样离开,你他妈就算是条狗,也能记住老子了吧?何必等到日后恩爱凉薄,黯然收场?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难过这么多年,厉哥。对不起,我……”
她垂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宽厚的肩头:“厉哥,我带着爱和思念离开,我不痛苦,也不遗撼。现在,我和你都有了新的生活,强行揉和在一起,这就是结果。”
慕容厉缓缓说:“你还是要走?”
蓝釉将他的手抬起来,让他搂住自己的腰,说:“厉哥,小轲今年六岁。”
慕容厉没反应过来:“什么?”那有什么关系?
蓝釉的声音居然带了一点幸福:“他姓端木,端木轲。是我相公端木正扬的孩子。”
慕容厉眼看又要冒火:“你相公?!”端木正扬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
蓝釉笑得不行:“你找来那天,他就在屋子里。我说带儿子跟你到晋阳玩几天的。”
慕容厉明白了:“蓝釉……”
蓝釉回抱了一下他,说:“厉哥,跟你相识相爱,我不悔。墨阳城的事,我更不悔。当初离开你的时候,我曾经后悔过。也许坚持留在你身边,也会幸福快乐。但是既然选择,便也不悔了。”
慕容厉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世间的爱和思念,有一些随时光淡漠凋谢。有一些在回忆里生根发芽,长出花叶参天。
光阴为它涂上浓重的釉彩,以日月加冕,极尽装点。它越来越鲜艳旖旎,只是再也回不去。
花圈很漂亮,没有人会把它摆放在家里。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盛装作羹汤,是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慕容厉问:“那混帐对你好吗?”
蓝釉说:“以前一点也不好,还说自己是个剑客,垃圾玩意,把自己当宝。还嫌我粗鲁!”
慕容厉怒道:“什么?!”老子当作珍宝的东西,这混帐居然敢嫌弃?!
蓝釉说:“后来我打他打得少了,也尽量不打出血了,他慢慢就对我挺好了。”
慕容厉:“……”
蓝釉还算是了解他的。他这样的人,从来横行无忌惯了。他苦心寻找了多年的人,他当然认为那是比全世界都重要的。如果玉喉关她直接拒绝,慕容厉恼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她选择跟他回来,温和地让他自己去发现,原来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亲爱的,这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
两个人第一次说了一夜的话,蓝釉讲别后九年在玉喉关的生活。有时候会提及采玉时抓住的小鸟、采摘的野花。有时候讲儿子读书时的趣事,有时候讲跟端木正扬的一些趣闻。
慕容厉是不大能体会这种心境的,耐着性子听了大半夜,蓝釉兴奋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玩?”
慕容厉面无表情,说:“屁大点事,也值当你拿出来说叨?”女人真他妈嘴碎!
蓝釉猛然跳起,一大脚踹过去:“你懂个屁!生活就他妈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以为柴米油盐跟你打仗一样,天天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慕容厉怒哼,想着妈的早知道陪你半宿你唠叨这些个废话,老子早回房睡觉了!
话不投机,蓝釉怒道:“滚,从来没觉得,跟你说话就是浪费老子口水!”呜呜,我想我相公了!
慕容厉起身,在心里已经把女人跟小人划上了等号。他妈的听了半夜苍蝇叫,连声谢也没摊上!
蓝釉见他一脸不屑,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打他:“难道你就不觉得我说的话里面有一点点成长和快乐吗?”
慕容厉说:“换头猪来讲也是这效果!”
蓝釉气结:“浑蛋!早知道老子还不如换头猪来听呢!!”
外宅,香香醒来之后,一直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在后半夜,管珏派人快马来报,称小郡主已经找到了,安然无恙。香香眼睛里这才有了一丝神采。等到喝过药,下人们都下去了,她起身,坐在铜镜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再来一次,我非疯掉不可。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红唇微咬。这一生呵,真正自己为自己作选择的机会不多。临到真要选择的时候,才发现是需要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