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三人这才唤了婢女进屋伺候穿上了木屐,也不带雨伞,只披着蓑衣在一群婢女仆妇的簇拥下往后头的缀秀院而去了。
她们并不知道姐妹这番小小的口角俱都被姜太夫人和曾尚宫听了去。待所有的婢女都回避,只留下向媪守在门外,曾尚宫才正色对姜太夫人道:“老身不敢相蛮太夫人,以老身在禁宫四十多年的见识,柳家女郎的容貌比受陛下宠爱十年不减的韦贵妃和柳德妃都还要强两分。虽说皇家甄选王妃德仪最重,但是容貌也是利器。世间男子几个不好色?更不论那手握权势高高在上的龙子龙孙们。若只是容貌国色天香,充其量也就做到正一品的四妃之一。但是若是心机出众,家世出身又不俗,若是机缘也不缺,那就是凤凰的命呀。”
姜太夫人听到此处,一向不动神色的脸色也变了,内心也一瞬间有些动摇来,外孙女若真是有皇后的命,那么这个抚养其长大的外祖母和王家也定会得到优待的……
曾尚宫只一眼就看出姜太夫人的心思有所动摇,暗想皇太后果然是了解这个十来年不曾见面的妹妹的。自己这趟冀州之行还真是没有白来。她打断了姜太夫人的心绪,语气极为重地道:“太夫人可别忘了,她虽然是您的外孙女,可却是姓柳!哪怕她真有凤凰的命,得到封赏最多的却是柳家,最多追封一下您那早逝的大娘子。而且太夫人也别忘记了,你的女儿,前柳三夫人之死,其实疑窦重重,柳家可是逃不开关系的。”
姜太夫人面上难得露出一些失态来,她看向曾尚宫惨然一笑道:“我家大娘之死,我从不曾忘记过!只是王家憋在这偏远的冀州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哪怕是我认自家依旧是士族高门,却不得不为家族子孙的将来着急了,十五年啊……”
曾尚宫难得露出一丝伤感来,点头道:“太夫人的担忧,老身自是能体会得到的,便是太后娘娘,也同样憋在北宫十五年呀。如今才等来了这般好的机会,是太后娘娘的机会,是太夫人和王家的机会,也是姜氏的机会呀!所以绝对不可以错失了。柳家娘子,是绝对不可以去甄选的!若是太夫人没有好法子,便照着老身的法子来吧。”
姜太夫人脸上的伤感一闪而逝,片刻后才下定决心,低声道:“不,我有法子。”知道瞒不住这曾尚宫,便全盘托出道:“我那大儿的庶女七娘,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从前和蘅娘的关系只是平平,这几日里却走得格外地近,而我的大儿妇郑氏却是不见出面阻止,其中定有缘由。因为我的三孙儿阿重渺了一目的缘故,郑氏素来痛恨蘅娘,她不阻止只说明了她要纵着阿重行事了。”
姜太夫人看向曾尚宫:“你也说世间男子看女子第一是看容貌,我那三孙儿便是自小就爱慕蘅娘的。正好我也有意留蘅娘在我们家做孙妇,总归是令则的女儿,我也不想她落得太不堪的境地去。”
曾尚宫听了,沉思了片刻出声,一双掉捎目中冷光乍现,盯着太夫人道:“若只一个小娘子的算计,成与不成还是两可之间,不如太夫人再推一把?”
姜太夫人面皮子一僵,有心发火,却知这曾尚宫乃是太后的亲信女官之一,一言一行皆是太后之意。看来太后是怕自己心软呢。她沉下眼,片刻方才咬牙唤了门口的向媪低声吩咐了两句。
向媪心中却是巨浪滔天,只是片刻背后就沁出一层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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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时
垂丝海棠很美丽,雨中的海棠更是别有一番风姿。美景会让人心情平静而愉悦,柳蘅和三个表姐好一番惊叹,在细雨中流连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在婢女和仆妇的劝说下去了缀秀苑中的八角亭里坐下说话了。
“这样的美景,该陪着今春的新茶才有滋味呢。”七娘王静华小脸微红,“昨日我将给小郎做的一身衣物送给了二嫂嫂,她便回了我一罐晋阳新茶呢。”说罢,便让小婢女去取了茶来。
此时的茶并非后世大家伙熟悉的烘焙茶叶,而是擂茶做出的茶饼。而因为当今皇族宇文氏其实出自鲜卑部,王家也是隶属于世居北地的太原王氏的分支,故而习惯性在茶水中放姜、奶/子等物一道煮。而这种茶饮却是柳蘅最讨厌的,只是却只有在她身边的伺候多年的阿杏、阿桃和阿梨三人,以及年迈多病的乳娘姜媪知晓。她并不打算让王家人知道自己饮茶与众不同,故而并未说什么,只是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一会儿只小抿一口意思一下就罢了。
不一会儿小婢女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向媪和两个婢女。
向媪笑着道:“太夫人让送来茶饮和点心给小娘子们用,还说若是赏过了花便早些回屋去,免得受了春寒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的话音一落,两个婢女就将提来的盒子给打开,除了茶水还有特地温过的雪白雪白的,点缀着褐色杏仁末的羊奶,至于点心,蝴蝶酥、梅花糕、水晶糕、樱桃毕罗,竟都是柳蘅最喜欢的点心。王绮华和王静华心里虽不高兴,但是面上还是瞧不出什么。倒是王映华,一看点心是这四样,也不管向媪是姜太夫人身边最为得用的仆妇,生气地站了起来,大声嚷道:“花我也赏过了,我回了。至于茶水和点心,让蘅娘一个人用就是了,反正都是她喜欢吃的嘛。”
王映华说完,就扯着王绮华一道走了。
柳蘅以为向媪多少要去劝一下这姐妹俩的,谁知却从向媪眼中看到她好似释然松一口气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柳蘅从来不觉得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尤其是自己如今的身份,说是高门贵女,父族母族都牛叉得很,但是其实却无人在意自己这个人时。
向媪看向柳蘅的目光有些复杂,她叹道:“太夫人是想到表姑子你不日将回长安,故而点心和茶饮都是挑你喜欢的来。不想九娘还是如此冲动。老身这就过去劝劝,表姑子和七娘用些再回屋吧,不要罔顾了太夫人的一片疼爱之情。”
向媪带着两个婢女追着王映华姐妹俩的方向去了,亭中只留下柳蘅和王静华,一人心中疑窦突生,警惕心升起,一人却是暗自窃喜不已,真实天助我也!
柳蘅虽心有疑窦,却不敢相信姜太夫人和向媪会害自己。故而只用了一口羊奶,只觉得其中放的杏仁末未免太多了点,虽没有腥膻味,但是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来。她不敢多用,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点心也只用了一小块的蝴蝶酥后,便让阿杏将剩下的点心分盒子装了,同王静华各自分得了两盒作罢。
“这可是祖母她老人家特地给你备的,你都分与我了,我怎么好意思呢?”王静华红着小脸不太好意思的说。
她看了几个婢女一眼,凑近柳蘅耳边低声说道:“蘅娘,六姐和七姐不在也好,昨日里二嫂嫂除了给了我春茶外,还给我一小罐子鱼豆酱,说是如今长安城里最美味的东西,好似还和你阿爷有关呢。”
柳蘅一愣,自己那便宜种/马爹又捣鼓出了什么东西来?总不会是老干妈豆瓣酱吧。而等王静华的婢女真的将东西拿来,打开小陶瓷罐子,闻到那股鲜辣扑鼻的味道,便是柳蘅也忍不住尝了一口。
舌尖上的味道,竟然真是久违了十来年的豆瓣酱!柳蘅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了。而等她回神后,却是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脸色苍白无比,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来了。
大意了!腹部的剧痛让柳蘅完全无法摆脱王静华故作担忧的搀扶,而她也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去“暂时歇息”的方位,竟然是王三郎王重的沉香阁,
向媪突然的出现,奇怪的眼神,这都说明今日王静华的行为,外祖母是看在眼里的,她却没有阻止!王家竟然是这般打算,将自己和王重这个混蛋绑在一块,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让自己回长安去的。还有今日突然出现的曾尚宫,大概就是外祖母视而不见,舍弃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原因了。
柳蘅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腹部疼得厉害外,喉咙也火辣辣地痛,还头重脚轻两眼发花。若是入了沉香阁,那么才真的无计可施了。她看向王静华,脸颊泛红,双眼因为激动而发亮。扶着自己的胳膊特别用力!
柳蘅又扭头看向阿杏和阿梨,她们俩个还傻乎乎的一脸焦急之色的跟着王静华的婢女们一道走着呢。
柳蘅用力地咬了咬舌尖,尝到了一丝甜腥味后,左手突然拔下了头上的一根象牙雕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王静华的眼睛刺去。
“啊——”在王静华的尖叫声中,柳蘅全身发软坐到在地,对着阿杏道:“快大声呼喊,七娘子杀人了!”
阿梨还在愣神间,阿杏已经放开喉咙大声呼喊起来,“七娘子杀人啦!快来人来七娘子杀人啦……”
王静华的两个婢女一看情景不对,一人忙去捂阿杏的嘴,一人则去制阿梨去了。
柳蘅焦急地四处察看,沉香阁的院门就在十步开外处,因为此处和缀秀苑都是绕着花园而建的,故而四处的树木均是枝叶繁茂,又因为王重渺了一目后性格“古怪”,王家的婢女奴仆不太往这边来。
“柳蘅,你去死吧!”就在柳蘅打量四周的时候,捂着流血的左眼的王静华一连狰狞地向着柳蘅冲了过来。,一把抓起柳蘅的黑发就往沉香阁里拖。
阿杏和阿梨两人见状更是急了,又是喊叫又是躲避两个婢女,可是许久还不见有人过来,眼看柳蘅就快被拖进沉香阁,两人眼里露出了绝望的光芒来。
就在柳蘅都要绝望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天籁一般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觉得过王映华的声音这般动听过!
“王七娘!你在干什么?你居然这么对蘅娘?还不快放开她!”却是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王映华带着两个婢女到了,她们先是惊得瞠目结舌,随后是大怒!她王静华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居然敢背后这般对待柳蘅,当真是阴险恶毒!
王静华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王映华,滴血的左眼看起来分外恐怖,骇得王映华退后了两步。
“没用的东西!”王静华扭头向着沉香阁说道:“三哥你还不出来?我可是将你仰慕不已的蘅娘带来了呢,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呢。”
王映华气得火冒三丈,对着王静华冲了过来,“你这个恶毒人,害了蘅娘居然推到三哥身上,真是该死。还不快放开蘅娘。”说着,就来拉扯王静华。
柳蘅看到了踩着木屐头戴蓑笠一身黑衫出来的王重,看着他扬起手里的砚台砸向了王映华的后脑勺。“七姐小心!”而最后看到的是王映华双眼大睁不敢置信的神情却缓缓倒下。
“你疯了!七姐是你妹妹啊!你居然打伤了她?王重你不是人!你这个疯子,变态……”柳蘅不敢置信地看着王重,流下了眼泪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