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儿这么闲?”项西有点儿意外,这个时间一般程博衍都在争分夺秒想抓紧时间把还在等着的病人看完。
“不闲,我在厕所呢,憋一个多小时了,”程博衍说,“抽空给你打个电话,你下班了吧?”
“嗯,正在等车准备去找那个老头儿,”项西乐了,“你尿完了没?”
“完了,”程博衍笑笑,“你现在就去?”
“不然什么时候去啊,早去早知道结果啊,”项西说,“你说我空手去合适吗?”
“空手就空手吧,没事儿,可能别人都拿着东西,就你一个没拿的,比较醒目,人一提你就立马想起来了,哦就那个什么也没带的小子……”程博衍的声音有点儿颤,估计是在往诊室走。
“你这话是损我还是安慰我呢!”项西有点不满,“我这儿正紧张呢。”
“安慰你,认真的,”程博衍说,“不过去了别开口就叫人老头儿啊,叫陆师父陆大师陆爷爷都成。”
“知道知道,我还不至于这话都不会说。”项西说。
“想起来了……”程博衍笑了起来,“你说话是强项,真话假话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项西嘿嘿乐了两声,他知道程博衍指的是以前自己满嘴瞎话蒙人的时候。
笑了一会儿他又慢慢收了笑容,往车站的广告牌上一靠,轻声说:“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冷漠?”
“嗯?”程博衍愣了愣,“怎么冷漠了?”
“就是……就是……就见死不救朋友落难也不搭把手什么的。”项西皱着眉说得有点儿费劲。
“是说馒头吗?”程博衍问。
这还是程博衍第一次主动提到馒头,项西顿了顿:“就比如是馒头吧。”
“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程博衍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只能做你能做的,这跟冷不冷漠没关系,冲动和脑子发热才最可怕。”
项西没说话,过了几秒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先把自己的事做好,”程博衍说,“这事儿你要想聊,我们找个时间聊聊。”
“好。”项西笑笑,心里踏实了不少。
陆老头儿家离得挺远的,项西对公交车线路不熟,换了三趟车才到了地方,下车的时候都一身汗了。
他进了个商店,吹了一会儿空调,凉快了才又出来继续按地址往陆老头儿家走。
这片是茶研所和旁边一个什么厂的旧住宅区,一个大院子,很多一楼的开放式小院子都带一小块空地,有些种上了菜,有些就荒着,长满了野草,还开着不少小野花。
树也很多,都长得很随意的老树,一看就挺有年头,跟程博衍家那个小区里整齐划一长得规规矩矩的树不同,看着更舒服。
陆老头儿家就是一楼,在住宅大院的尽里头,8号楼,楼墙上印着的8掉了一小半,看着跟6似的。
项西闻到了茶香……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闻到了,按说他没这么好鼻子,茶香也未必能飘这么远,但他就觉得是这儿了。
一楼的半开放式小院子里没人,也没种东西,走过去能看到地上有两只鸡,腿上拴着半截小绳子。
项西吸了口气,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谁啊?”里面有个人问了一句,听声音是个小姑娘。
“我找陆老……先生。”项西看了看,门上没有猫眼,但他还是往脸上堆了点儿笑容。
“我爷爷这两天不舒服,不接待客人哦。”小姑娘在里面说,也没开门。
“前两天我还在云水凡心看到他了,”项西对于这种客套的拒绝有些不适应,“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啊。”
“所以才说是这两天不舒服啊,昨天,今天。”里面的小姑娘说。
项西一听就乐了,随口说了一句:“您这瞎话编得太不利索了。”
小姑娘沉默了两秒钟,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笑:“你找他是看茶还是要请他去表演?他真没时间。”
“都不是,”项西说,“我就想问问,他还收不收徒弟。”
小姑娘没了声音,屋里有个老头儿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项西没听清。
接着门轻响了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脸,一个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项西,回过头冲屋里说:“是个小男孩儿。”
“也不是太小。”项西补充了一句,顺着门缝往里瞅了瞅,没看到人。
小姑娘转回头,把门打开了:“你进来吧。”
“谢谢啊。”项西冲她笑笑,进了屋。
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不漂亮,不过一头快到大腿了的柔顺长发很抢眼。
“你爷爷……”项西站在门口问。
陆老头儿从里屋走了出来,跟那天的灰色大褂不同,今天他穿了件很普通的老头汗衫和一条早上遛早的老头儿都穿的那种大裤衩。
“陆师父您好。”项西冲他弯了弯腰。
“我以为多小的小男孩儿呢,”陆老头儿看着小姑娘说了一句,又看了看他,“坐吧。”
项西看了看,屋里是木地板,但也没个拖鞋可换,他犹豫了一下,穿着鞋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了。
“叫什么名字?”陆老头儿在他对面坐下,打量着他,“多大了?”
“二十了。”项西回答,心里又迅速计算了一下年龄,差不多。
但回答名字的时候他却在脑子里狠狠地转了很多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