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物体落地声,让正沉浸在书海当中的赵弘佑回过神来,应声望去,见是苏沁琬手上那本《贤妃传》掉到了地上,再望望怀中女子,却已是睡得香甜,就是喷到他胸膛上的浅浅气息,也似是带着一缕清香。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这只小狐狸自顾自地在他怀中睡过去,完全将他当成了靠垫。
无奈地摇摇头,本想搂着她由她睡,可又担心她这般睡着会不舒服,是以轻叹一声,推开手边的书册,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从她腿窝处穿过去,一个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迈着平稳的脚步往东边暖阁他平日歇息之处走去……
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沉睡的苏沁琬,见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实在可人得紧,又低下头去亲了亲,再含着那嫣红的唇瓣几度辗转,直到苏沁琬‘哼哼’了几声表示抗议,这才堪堪放过了她。
为她掖了掖被角,轻轻摩挲了片刻她的脸蛋,他才起身离开,重又在外间长榻上坐下,继续翻阅未完的书卷。他也不知翻阅了多久,直到郭富贵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回禀。
“皇上,夏贵人在殿外求见。”
两道浓眉微微皱了皱,赵弘佑稍想了想,随即吩咐,“让她进来!”
不管她为了什么而来,念在夏远知的份上,他也总应见她一见。
踏上阶梯,在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到跪在地上面容憔悴的夏贵人身上,神色带着几分莫测。
他承认自己对眼前的女子感觉很复杂,这种复杂,使得他明知道她在原配皇后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可依然看在跪地请求他善待妹妹的夏远知份上,在宫中给足了她体面。
“臣……嫔妾恭请皇上圣安!”哪怕已经失势,哪怕经历了一番打击,夏馨雅依然保持着端庄知礼的言行,绝不轻易教人小瞧了她去。
“免礼!”赵弘佑收回视线,淡然无温地应了句。
夏馨雅缓缓抬起头,眼眸中有痴、有恋、有怨,也有恨,种种复杂情绪齐涌上心头,让她一下子便红了眼。
“嫔妾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使得皇上龙颜大怒,毫不留情地下旨降了位份,迁出蕴梅宫正殿。嫔妾想,万事皆有个缘由,为何到了嫔妾头上,却是连半个理由都没有!”她不甘不忿地迎上他的视线,眼中闪现着点点水光,却又倔强地紧咬唇瓣,紧紧望着面无表情的赵弘佑。
“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赵弘佑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你竟同朕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这是对自己的手段太有信心,还是太过于小瞧了朕!”最后一句说得一字一顿,更像是从牙关挤出去一般。
夏馨雅身子抖了抖,双手也不自觉攥紧,俏脸渐渐发白,显出些许不安来。
“愉昭仪有何处得罪了你?你竟用那样阴毒的手段对付她!”赵弘佑铁青着脸,双目喷火地盯着她。
夏馨雅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在地。
果然如此,果然是为了那件事,为了那个人!
“何处得罪了我?皇上难道真的不清楚?”蓦地,她发出一阵轻笑声,气若游丝般问。
赵弘佑薄唇抿得紧紧,目光清冷淡薄,投到夏馨雅身上,让她更添绝望。
“皇上可记得自己有多少日不曾到过蕴梅宫,不曾与嫔妾单独相处过?整整一百四十八日!这一百四十八日,嫔妾日盼夜盼,只盼着皇上的身影能出现,可每一回,除了失望仍是失望!”
“那苏沁琬到底有什么好?能让皇上弃往日情分不顾,一心宠着她、护着她!嫔妾待皇上的一片心,难道皇上完全不在乎吗?”说到后面,更是字字带泪,声声质问。
她待他,是真心实意,是将他看成自己的良人,唯一的爱恋,不含半点杂质,为何他偏是不懂,却将那些不知所谓的女子捧着宠着!
赵弘佑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满脸泪水的脸庞,脸上却是平静无波,不辩喜怒。
“她便是有诸多不好,可手上却不曾沾染至亲血迹!你待朕的一片心,便是毁掉朕的皇后,朕的嫡子?”良久,他不疾不徐地道。
夏馨雅哭声顿止,双眼惊恐地瞪大,整个人如坠冰窟,冷得她浑身血液也似凝固了一般。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半晌,她颤抖着喃喃不止。
“是,她不是你下毒害死的,你只不过是明知有不妥,依然当不曾察觉,甚至为凶手提供方便,任由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你不杀她,可你却比杀了她的那些人更可恨,更歹毒!”
这一番话,如同尖锐的羽箭一般,齐齐往夏馨雅心上刺去,排山倒海般的痛楚汹涌袭来,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要倒在地上。
这是她此生最不愿回想的沉痛;是她此生洗不掉、还不清的罪孽;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的根源!
☆、98|97.96.94.613
她一母同胞的姐姐,自幼待她亲厚的姐姐,被她间接害死的姐姐……
赵弘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浓浓的失望压回去。
夏馨惠生产艰难,足足熬了两日两夜,最终产下的儿子却只活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她,甚至也来不及看儿子一眼,便因生产后血崩而亡。
为着她的死,宫中太医、宫女太监处死了一批又一批,被牵连的嫔妃也有不少,可最终却查不出任何线索来。
他始终不相信她的死只是意外,奈何彼时他一心扑在前朝,与燕尚江、徐良庆等人周旋,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夺回对前朝的掌控。而对后宫,却是分.身乏术。
夏馨惠是很好,在她的管理之下,后宫表面一片平和,便是私下的争斗也没有后来的那般狠辣。只可惜,她是一位完美的皇后,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在她心目当中,娘家的利益永远比他这位夫君的利益来得重要。
对此,他并不是不失望的。
夏馨惠亡故,不到一年,夏府将夏馨雅送进宫,他并没有多大感觉,可是后来,他意外地发现,这位夏家小姐却是不同她的姐姐的,柔情似水,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守在宫中,待他尽心尽意,温柔体贴,而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爱恋,更是让他极为熨帖。
在前朝绷紧神经与那些老狐狸周旋,到了后宫,他自然希望身心都能得到放松,而夏馨雅,就是这样一位能让他得到片刻自在的女子。
如此一来,相比其他各宫,他自是更愿意往蕴梅宫去。
直到一年半前……
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位看起来与世无争,淡雅如仙的女子,竟然在嫡亲姐姐的身死中扮演着那样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一时间,内心的失望卷袭而来,往日看起来的不争不抢、温柔小意,他突然便觉得虚伪至极!
他早该想到的,夏馨惠那样的精明人,便是在孕中亦能掌控后宫,又岂会轻易中了别人的圈套,也只有能让她卸下心防,全心信赖,进宫陪伴有孕的她的亲妹妹夏馨雅,才能在她重重防守之下,给她致命一击!
更让他为她感到悲凉的,便是她的亲人,她的祖父、她的生母、她的亲弟,她放在心中首位的这些人,明知道内情,却依然将夏馨雅送进了宫,以求能永保夏家在宫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