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乐言愣了两秒才说:“应该是我问你在干什么?我手机下了飞机就一直没开,你就为了这个跟我吵架吗?是不是思思发生什么事,她睡了没有?”
她声音软洋洋的,像舀了一汪清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他莫名燃起的怒火。
他这才察觉了自个儿的失态,呼吸还有些急促,一手握紧了手机,沉声道:“不是思思……她没事,玩累了,这会儿已经睡了。”
乐言好似松了口气,大过年的也不愿意追究什么,“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我手机也快没电了,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充好电再说。”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让他无端想到刚才穆峥在屋檐下也是这样讲电话的,生怕家里人听到。
电话里也传来春晚的声音,跟他家楼下电视机里播放的同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零点倒数的时候,他听到那群矫情的主持人带领观众大声倒数:“十、九、八、七……”
她家的座机装在客厅里,她这会儿想必是坐在沙发上欠着身子跟他通话,又不愿意让旁边的周颂真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只听得电视里的新年倒数越来越近,好像有许多话要讲的,这会儿也只来得及说一句:“过年了……新春快乐。”
乐言顿了顿,也说道:“嗯,新春快乐。”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已经听不清了,屋外的夜空中一时千百响的鞭炮声一齐响起来,两个人耳边都只听到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他甚至来不及好好问问她一路上到底是不是顺利,就不得不挂断电话。
这一晚上的,整颗心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哪里有点过年的喜兴?
他觉得自个儿可笑,看看在房间里熟睡的女儿,又觉得孩子可怜。
幸亏只是虚惊一场,他难以想象如果乐言真的出了车祸会怎么样。
孩子会失去妈妈,而他会失去……失去什么呢,紧张得那个样子。
他仰起头靠在墙上,心脏还在像失了常序一样狂跳不止。
他要做点什么。
…
穆皖南承认他是冲动的,二话不说就订了两张机票,跟孩子一起,大年初一就赶往乐言娘家所在的小城。
戴国芳惊诧道:“大过年的,就不能过几天再说吗?再说他们都离婚了……”
“让他去!”穆谦打断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头犟牛好容易想通了,就该放手让他撒丫子去跑。
撞了,疼了,他才品得出个好歹来。
…
大年初一,照旧例出嫁的女儿这天是不能回娘家来的,可乐言除了这个家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何况她现在是什么情况,相信母亲心里都有数。
小城的菜市场过年不开,路边儿也没个卖菜的人,荤素食材都是先前就储存好的,就乐言和周颂真两个人吃,可以吃上好几天。
爸爸不在了,她又一个人回家里来,只剩母女俩,连东西都吃得少,年夜饭做了凉热五个菜都没吃完。
但娘俩也不能光吃剩菜剩饭,再做点什么好,周颂真很是头疼。
乐言从冰箱里拿了冷冻的虾仁和瘦肉出来,又发了几朵香菇,打算做春卷,不仅意头好,吃不完也好保存。
但还是很怀念爸爸在的时候,他也爱吃这个。
乐言燃了两柱香,爸爸的遗像供在客厅的屉柜上,仍然是熟悉的音容笑貌,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她把香插好,在旁边定定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人敲门。
周颂真摘了老花镜走出来,跟她一样有些诧异,“今天会有谁来啊?”
乐言摇摇头,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风尘仆仆。
“妈妈!”乐言来不及反应,打开门的瞬间,思思就像头小鹿一样撞进她怀里。
乐言还以为是在做梦,愣了一下发现怀里拱啊拱的小脑袋真真儿的,孩子身上熟悉的奶香冲到鼻子里来,她才又惊又喜地一把抱住她,“思思……宝贝,你怎么来了?想死妈妈了!”
思思唔了两声,回身拿小手一指:“爸爸带我来的,我们坐了飞机,又坐汽车。”
乐言抬起头来,似乎这一刻才留意到站在门边的穆皖南。
他脸上还是看不到太多情绪,也没有带什么行李,轻装简行,像一次公务出差。
周颂真看到父女俩突然出现,也很是惊讶,当然更多的是欢喜,把家里备着的糖果花生全都拿出来给思思,乐得合不拢嘴。
乐言给他倒了杯热水,抬手把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问道:“你怎么会今天带着思思到这儿来?”
大年初一这一天,穆家往往是最热闹的,亲朋好友上门拜年的不少。穆皖南是长房长孙,不在家陪着应酬拜年的人们却带着孩子不远千里地赶到这小城来,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又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就连思思也只背了一个小书包,装了一两件换洗的衣服和水杯而已,怎么看都像是临时起意才出的这趟远门。
穆皖南握着玻璃杯,“孩子想你,而且她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姥姥了,所以我带她过来。过年在哪里过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乐言还是有些疑惑,“真的就只是这样,没什么其他的事儿?”
他眼睛不看她,“能有什么事儿?”
她不说话了,想到昨晚他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眉头就松不开。
“你爸妈呢?你带思思过来,他们知道吗?”
“嗯。”穆皖南回答得很含糊,听到孩子跑进厨房的动静儿,才抬眼问道,“中午上哪儿吃饭?思思早上就吃了两个小蛋糕,牛奶都没喝完,这会儿应该饿了。”
乐言这才赶紧去弄午饭,思思很久没到姥姥家来了,兴奋劲儿一上来就缠着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问不停,她忙着应付孩子和做饭,终于不再刨根问底。
穆皖南微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