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太妃跪趴在地上,时间又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穿着名贵靴子的人踏足过的地方将她从小长大的家彻底颠覆。
——父母弟弟死于非命。
那夜的靴子踏在她的脊背上,力道大的好像要将她踩碎。
幼时的她趴在泥土里,舌头被粗糙的石子划破,脸上的每一处都在痛。
被灭门的贼人收养,日复一日养成所谓的细作,再送去宫中给一个祖父辈的人做妾妃。和母亲一样年龄的女人争宠。
更屈辱的,是她连反抗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痛极了,也怨极了。
穿着宫装的每一日她都觉得自己还趴在十几年前的土里,被人拿靴子踩着脊背。整张脸都在火辣辣的疼。
老皇帝死了,齐坞生登基对前朝嫔妃还算厚待。
她以为终于那些秘密终于随着棺椁入土而过去时,这个人又一次出现将她打回了尘埃之中。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等,亦不想忍了。
——腐烂的人合该葬在一起同归与尽。
兰太妃捂着脸缓和了一下,露出嗤笑:“太子要国库密钥,妾就来询问。”
“谁知她出言不逊……”
太子盘踞京城伺机而动,加上暗枭需要三道手谕。
第一道是卫戍军区的将军令,若是有了它则可以自由调动禁军出入宫廷,此时由宁同河掌握手中。皇室财宝皆在国库,唯一的密钥在秋仪和秋翰处。
三道手谕中唯一被太子收入囊中的是暗枭密令。
宁府自第一日起已经被朝云行带兵团团围住,既是保护也是暗中的警告。
太子一时间无法得逞,自然转而盯上了秋仪手中的密钥。
如果时机恰当,它可能成为决定局势成败的重中之重。
他让兰太妃假意和秋仪亲近骗取她的信任,却没想过让这个愚蠢的女人和秋仪起了争执!
男人用靴子勾起兰太妃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他的不悦几乎溢于言表。
“你在说谎……”
他的语气有些玩味,似乎在打量着两个人的关系。
兰太妃并未慌乱,眼中流露出不屑——她轻笑一声:“妾心中愤懑,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小题大做罢了。”
秋仪适时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哑:“不知我做了什么,才引得太妃娘娘如此怨恨?”
男人扫了她一眼,低头质问兰太妃:“是啊,本王也好奇你发了什么疯到这里大闹一场?”
女人笑了一声。
“就是因为她什么也没做,我才恨呀。”
她的声音幽幽。
“她有父兄,有皇宠,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好运气。可是我有什么呀……”
她咬住指尖,眼中的恨意在某一瞬间比太子身上的气势更盛。
兰太妃从地上缓缓做起,将汗意濡湿的发撩开到耳后。
人们说如果前朝的秋贵妃是张扬明媚的百灵鸟,那么兰贵人就是她身后的一只乌鸦。
如果秋贵妃是那威风凛凛的虎,兰贵人就是她背后阴人的狐狸。
世人大多喜欢评价她低调阴毒的手段,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也是一位美人。
她的五官如她的人一般小巧精致,唯独上唇有些薄——显得有几分苦相。
“妾身是孤儿,是细作,是惹人厌弃的棋子和玩意儿。”
“太子殿下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秋仪坐在远处,身侧的手指死死扣着旁边的木制雕花围窗。她有时有种错觉,兰太妃只是在借这个机会说出心中压抑的苦怨。
这真话太假,假话太真。
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
她恨也好,妒忌也好,秋仪心中毫不在意。
她只在意姐姐这些年受的侮辱与委屈,这样感同身受的痛苦要将她逼疯。
太子心中似乎也受到了震动,男人垂下眼去,语气中有着诱哄——“好了,你先起来。”
这个女人对他尚有用处,不能将人逼的太狠。
他吩咐左右:“给司制大人换些新的餐食来。”然后将兰太妃揽在怀中,先行走了出去。
太子的人做事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将整个房间恢复原状。
只是桌上餐食却再未有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