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如何看不出来这儿媳妇不肯低头,心疼归心疼,她还是需要她一句保证,毕竟这回她闹得阵仗太大了,以为她这次回来是稳重地能担起皇后的职责,莫非还要像从前那样只顾自己的情绪?难道她还真是高估她了?
太后紧抿唇的样子并人不禁打寒颤,林珑离她并不远,感受更明显,上两回进宫晋见太后的时候,并没有见识到她这一面,果然能混到后宫至尊之位的女人都不简单,太后应是个中翘楚了。
她不禁担忧地看向苏梓瑜,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太后做对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顺以孝治国,皇帝对太后一向千依百顺,是出了名的孝子。
高凝珍咬着下唇看向一声不吭的苏梓瑜,只要她还是老样子,她就能稳操胜劵,手下意识地抚上肚子,悄然痛哼一声。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果然太后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算那双老鱼目眼睛里面有着几分嫌恶,她仍旧吩咐身边的宫娥上前扶起高凝珍,这殿里温暖如春,但地面仍旧冰凉,不管如何,还是要以孙子为重。
高凝珍借着那老宫娥的手缓缓站起来,一身白狐氅衣上斑斑血迹看来触目惊心,悄然看向朱翊的侧脸,无奈朱翊愣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看过来,倒是与苏梓瑜的目光对上,瞬间迸出火花。
苏梓瑜深吸一口气,突然笑道,“太后娘娘发话了,臣妾如何能不遵旨?当以皇嗣为重,臣妾也深以为然,一想到自己没了的那三个孩子,就会忍不住难过,这才会追究下去,请太后娘娘明鉴。”
听到苏梓瑜似服软的话,太后的老脸这才没有紧绷,微笑地点点头,“这才对,梓瑜,哀家看重你,你可不能令哀家一再失望,要切记才好。”
“臣妾明白。”苏梓瑜微屈膝道。
“好了,你也是身子重的人,这虚礼哀家了不计较,往后不用再行,当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哀家寄望你这一胎能生个男嗣,这才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嫡子。”
“是,臣妾遵命。”苏梓瑜似一脸俏红地回答,眼角瞟向一脸苍白的高凝珍,就算怀上又如何,充其量不过是个庶子,给她当玩具罢了。
高凝珍的手指甲因紧攥拳头而陷进肉里面,太后这话太过于埋汰人,她生了二子一女都不及苏梓瑜还未生出来的那个,这让她情何以堪?不过此刻她敢怒不敢言,皇帝之前的表现充分说明了他已经信了淑妃的话,对她深恶痛绝,她接下来走的棋每一步都不能鲁莽,不然全盘皆输。
朱翊却是深深地审视苏梓瑜的神色,琢磨她的话,眉头紧皱,他知道苏梓瑜有多不甘心,这番话言不由衷的味道很重。
他欠苏梓瑜的,实在太多,这是午夜梦回之际他真实的想法,只是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深刻。
苏梓瑜对于身边男人探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已过了对于他的一举一动疯狂在意的年纪,若非这次的意外,她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这四方的天空压抑着她的神经,窒息她的灵魂,但是,她还是非回不可。
一为肚子里的孩子,二为她逝去的小生命。
朱翊传唤的人很快就赶到,太医当即给高凝珍诊脉,看了眼这位高贵妃染血的衣摆,他的手略抖了抖。
“你给本宫诊清楚。”高凝珍低声警告。
“是,娘娘。”
太医不敢揣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高贵妃在后宫一向是最大的主宰,这是太医署很多人都清楚明白的,宁可得罪整个后宫的人,也不能惹上一个高贵妃。
而那记录帝王起居的太监捧着厚重的起居注翻到高凝珍提及侍寝的日子,果然上面白纸黑字表明高贵妃没有说谎,如果贵妃有孕,两个半月的身孕是能对得上号的。
朱翊闻言,表情一直没有松过,他不记得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起居注上却是不会造假,他临幸了高凝珍应是确凿无疑的。
很快,太医就得出了结论,高贵妃确实有孕,并且时间恰好在两个半月,与起居注上的时间一致,不过如今高贵妃略有流产的迹象,明显胎儿不稳。
太后一听,立即着人送高凝珍回去寝宫就诊,本想安置在皇后寝宫偏殿内的,不过她怕太过于刺激苏梓瑜,还是令人把高凝珍送走为妙。
这两人最后不要碰在一块儿。
苏梓瑜只是冷眼看着高凝珍被人抬出去,随后就是太后紧张地跟过去查看,她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披着头发的淑妃双眼惊疑不定,这高贵妃真好命,居然在这节骨眼上有孕,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有这么张护身符?她一面嫉妒一面悄然打量苏梓瑜,她怕苏梓瑜会迁怒于自己的儿子,这么一想不禁发起愁来。
常公公跪得膝盖发麻,高贵妃这么快就离去了,那他该怎么办?看了眼皇帝,他试探地唤一声,“皇上……”
“梓瑜。”朱翊却是握紧苏梓瑜的手紧张地看着她,“朕可以解释的。”
苏梓瑜抬眼看他,一脸平静地道:“皇上要解释什么?这偌大的后宫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要睡哪一个,还须臣妾的批准?臣妾没有这么自恋又自大的想法,我啊现在恨不得打掉高凝珍肚子里面的种,皇上以为如何?”
朱翊皱紧眉头,“梓瑜,你非要这么说来惹怒朕才高兴吗?朕对你的心如何?你会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朕对你的纵容还不能弥补过往……”
“弥补?”苏梓瑜好笑地重复这两个字眼,“再多的纵容也弥补不了,逝去的人已去,活的人还在潇洒当中,你让我如何甘心?”她睁着血红双眼挑衅地看着他。
“朕答应你,只要她生下皇嗣,朕将她交由你处置,绝不干涉。”朱翊不喜欢她此刻说话的语气,这让他的心莫名一慌,所以给了她最大的承诺。
苏梓瑜知道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其实朱翊还真的没与她说过假话,但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她都不在乎了,“皇上的话,臣妾信。”
朱翊的脸色非但没有和缓,反而眉头皱得更紧,苏梓瑜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听在耳里却是异常的刺耳。“我们儿子的死,朕也会让其水落石出……”
“这话皇上说了好些年,臣妾已会背了。”苏梓瑜突然打断他的话,再说无益,当年要证据,现在也是要证据的,她明白朱翊说这样的话来想她暂时安心罢了,只是她再也不会领情。
正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九王爷朱飒大踏步地走进来,脸上有着几分着急,尤其是闻到殿里的血腥味儿,就更是止不住担心,但看到皇兄也在时,他脸上的表情才在一窒后恢复平常。
“臣弟参见皇兄和皇嫂。”
听闻这句话,苏梓瑜借机甩开朱翊握紧的手,看向朱飒,“你来迟了,好戏散场了。”
一句话,朱翊皱紧眉头,朱飒却是挑挑眉,他错过了什么?
“你找飒弟来所为何事?”朱翊背着手板着脸问。
“自然是为了你那阉狗强娶良家女一事。”苏梓瑜并不怕他这一面,她太熟悉朱翊了,以至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内心的波动,“他逼迫人家女儿嫁他,那天飒弟带来的女子应是其中之一。”
朱翊听到这话,这才想起那姓郑的姑娘,两眼看向弟弟,“你皇嫂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杀了常喜会让苏梓瑜高兴,那他立即就下旨夺了这阉狗的命。
朱飒看了眼莫测高深的苏梓瑜,半晌,方才点了点头,“确是如此,那常喜逼她进府,她被家人蒙骗这才上了花轿,途中使计脱身逃走,这才撞上了臣弟的马车。”目光很快就发现了林珑的存在,遂看向林珑道:“叶世子夫人可以做证。”
常公公听得再度感到危机四伏,原来那郑家庶女逃走时帮助她的人居然是九王爷,难怪他到处发散人手都没寻到人,早知道救走那女子的人会是九王爷,他肯定不会听从林琳唆摆,要郑家送来嫡女,不然哪会惹下这风波?
“那你与她之事?”朱翊没想到还有这内幕。
“臣弟求亲于她,可她拒绝了臣弟的提议。”朱飒耸耸肩道,绝对不肯承认欺君之罪。
这倒让苏梓瑜提起了几分兴趣,“她居然不嫁你?”
朱飒听着这揶揄,脸上不禁有几分火辣辣的不自在,被一个女人拒绝很丢脸,更何况这问他话的女人早在八百年前也拒绝了他的求爱,“皇嫂别拿臣弟来打趣了,那人是叶世子夫人的义妹。”
林珑听到自己的名号,忙上前屈膝道:“还得多谢九王爷对舍妹的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