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把编织好的花环恭恭敬敬的放在坟前,直起身,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事实上,苏唐一直是苏唐,只不过因为踏上了修行路,他必须要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或者能让自己变得软弱的记忆都深深藏起来,他只愿一力向前,他拒绝怀念过往,再美好再安逸的过去,也只是过去,他需要的是直面变幻莫测的未来。
走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了,能安下心,稍事休息,再观望四周的风
天色渐渐转阴,随着一道雷声,雨点扑簌簌洒落,苏唐依然一动不动,尽管没有运转灵脉,但他自然散发出的气息,已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从空中落下的雨滴只要接近苏唐,便会撞得粉碎。
在这同时,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有三个人相对而坐。
院子后方的一座石壁慢慢滑开,一个老者从石壁中缓步走了出来。
“师尊。”那三个人急忙站起身。
“有什么事,你们三个大宗还拿不定主意,一定要烦扰我的修行?”那老者用不悦的声音说道。
“师尊,还是上次的事。”一个相貌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陪笑道:“据我们这些天得到的消息,那千奇峰颇有一番气象,宗主苏唐座下,也有一些奇人异士。”
“是啊,师尊,千奇峰有个贺小哥,年纪只在十六七左右,便已步入大祖之境,就算是和蓬山那位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另一个人轻声道。
“还有一个人叫雷怒,海盗头子出身,行事风格非常狠辣,也是靠着他的帮助,苏唐才能在短短时间收服整座暗月城。”又一个人说道:“千奇峰上还有一个神秘的大小姐,是苏唐的女儿,实力高深莫测,据说……并不比宗主苏唐差多少,有她坐镇,千奇峰的防御便是水泼不进的,我们有几个打探消息的弟子,便都是折在了她的手里。”
“苏唐的女儿?你们上次说,那苏唐的年纪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他的女儿能有多大?”那老者皱眉道。
“应该……应该是义女吧。”那年轻人的口吻有些不太确定。
“哼你们三位堂堂的大宗,居然被千奇峰的几位大祖吓得畏手畏脚了么?”那老者道。
“师尊,他们的背景……有些不简单啊。”那年轻人叹道:“魔神坛这一代的魔星习小茹曾经在惊涛城出现过,与一个年轻人的关系极为密切,出则同行停则同宿,而那个年轻人十有八九就是千奇峰的宗主苏唐。”
“还有那贺小哥。”另一个人道:“我们第一次在红铜谷吃了小亏,还不算什么,可第二次,常进带着众多弟子,大张旗鼓赶到惊涛城,那贺小哥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对我们长生宗的弟子下毒手……他的来历让人生疑啊”
“千奇峰还有十大门徒,他们的进境都很让人吃惊,就算我门中的弟子,也多有不如。除此之外,千奇峰更有上万狂热的武士,他们对宗主苏唐,推崇到了极点,不惜效死命,师尊,这是大气象啊。”
“师尊,我们已经两次败给千奇峰,成了笑谈,再不能轻举妄动了。要么……我们就忍下这口气,慢慢布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在意这一时之长短;要么,我们就要倾尽全力,在魔神坛做出反应之前,彻底毁掉千奇峰。”
听到苏唐和魔星习小茹的关系如此亲近,那老者沉默了,良久良久,缓缓说道:“忍?没有了红铜谷的七色铜精,你们真的准备放弃了?”
几个人相顾黯然,他们不是不想要,而是有些烫手。
“这修行界也不是魔神坛一门便能只手遮天的”那老者冷笑道:“总有些人,自以为是奇才,便刻意特立独行,不遵宗规不服教化,这样的人,活着只能祸害四方,杀了也就杀了”
“师尊是说……我们当发动雷霆一击?”那年轻人长吸了一口气。
“那样太过急躁,反而会显得我长生宗有些心虚。”那老者道:“我长生宗是堂堂正正的宗门,自然也要做出堂堂正正的应对,罢了……我且到蓬山走一趟,金刚圣座一空圣座与我相熟已久,蓬山那位曾与大魔神花西爵结仇,还重创了大魔神花西爵唯一的弟子,想来也会支持我的,天眼圣座冰封圣座无光圣座与天剑圣座,往年不知道得了我长生宗多少贡品,我上门相求,多少会给我一些颜面,呵呵呵……蓬山七位圣座都站在我长生宗这一边,他魔神坛又敢如何?又能如何?”
听到老者的仔细剖析,三个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那年轻人毕恭毕敬的说道:“师尊亲自出行,大事定矣。”
“千奇峰有奇才?呵呵……我修行一生,最憎恶的便是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奇才。”那老者道:“他有千奇,我们这次便要诛奇”事实上那老者并不太重视苏唐,长生宗所掌握的消息,让他认为苏唐只是个吃软饭的,而那未及弱冠便成为大祖的贺远征,才是他最重视的,绝不能让这样的奇才成长起来
苏唐在坟前整整站了七天,一直未动弹,他在回忆所记得的点点滴滴,在缅怀至亲,也在对过去做一个真正的告别。
在这七天里,他听到过尚彬的叫声,听到过朱儿的喝骂声,还有可儿的笑声,尤其是尚彬,数次在外面的小门前走过,可惜,一直没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达到了苏唐这种境界,真正触摸到了一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东西,譬如说,因果,譬如说,天命。
顺天成命逆天修行,这似乎成了大修行者所秉持的自然而然的态度。
看得出来,自从他苏唐离开后,小林堡的生活一直很平静,那么,是让他们继续平静的生活下去,还是把他们带到另一个地方,苏唐无法做出选择。
所以,也只能顺天成命了,如果有人走了进来,认出他苏唐,他会带着人去暗月城,如果一直没有人进来,他会服从天意的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样不管他是否能一直走下去,暗月城千奇峰的命运如何,都不会影响到这里。
平平淡淡,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第七天的正午,苏唐终于动了,他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一抹新土,洒在坟头上,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苏唐听到了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皱了皱眉。
小林堡的堡门前,停着几十骑武士,尚彬带着七八个家丁,正紧张的和那些武士对峙着,其实也不算对峙,对方根本没瞧得起尚彬,也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你们还没想明白么?”一个为首的武士喝道。
“我家少爷远游未归,我们只是下人,这种事情我们可做不了主。”一身素裙的朱儿站在堡门当中,虽然面对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武士,但没有丝毫惧色,她只比苏唐大几岁,本应该焕发着青春的脸,却覆满了沧桑之色。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苏唐离开,她成了小林堡的主人,如果她畏缩了,小林堡也会随之崩垮。
“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准备开染坊了?”那为首的武士大笑:“丫头,你是想逼着爷们动手么?”
那些武士们也放声大笑,眼中裹挟着戏谑之色,一个乡下的村妇,太不知道好歹了。
“罢了,我也不难为你,再给你加五十,二百金币。”那为首的武士挥了挥手:“明天这时候,你们全都给老子滚出去”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朱儿不卑不亢的说道:“我们只是下人,答应了你们,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少爷?”
“真他吗给脸不要脸”那为首的武士恼火了:“丫头,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铁家想做的买卖,还没有谁敢这般搪塞,看你不懂事,我们已经让了你几次了,记住,明天我们再来,如果这里还有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头,那妞死倔死倔的,明天一样要动手,还不如今天来个于净。”一个武士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