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太史令一叙。”
“诺。”
中年马夫大步走到街道路边,叉手微躬站在道路边上,两匹马拖拉着的奢华马车停顿,一老者被仆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中年马夫身体更加恭敬。
“太史令大人请。”
中年马夫在前,赵揽在后,并未多问了马夫一句,一路来到李农马车前,叉手微躬。
“大司空。”
“德公不必客气,进来吧。”
不冷不淡声音入耳,赵揽又一次躬身抱拳,这才掀开车帘钻入车内。
“德公随意些。”
李农伸手示意,见赵揽小心坐下,一脸淡淡笑意。
“你我相识几十年,没必要如此多礼。”
说着,又一脸感慨。
“咸康五年,石勒大王身死,建康欲趁乱北攻我大赵国,石虎大王大怒,征民五十万东讨,死者二十余万,后又有青州妖言,欲再调数十万东征,虽此事不了了之,却未有与民修养……”
“先是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宫室,后又选秀天下之女,有并州小子……百姓死伤者难以计数。”
李农轻叹道:“一年征丁、征兵、征粮……去岁更是大战至今,今岁冬日,东城饥饿而死者十倍于往年,百万民丁征募,死者又有多少?若……若是大败,大赵国……危矣。”
赵揽叹息一声,苦笑道:“大战至今未有停息,各郡县已冻饿而死数十万,虽有大和尚相助,于宫中多撒谷物以引鸟雀,可……可若樊城、襄阳之战不能停息,大王心下征讨之念终不会灭熄,你我可阻的一时,又岂能阻了长久?”
李农又是一阵皱眉忧愁,一次性出兵分出胜负,长时间对峙拼耗,两者并无太大区别,所耗钱粮或许会更多,想到数月前董从云自樊城带回的消息,心下更是担忧不断……
“是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啊……”
李农低眉思索,赵揽沉默不语……
“德公,你觉得……并州那小子前往樊城会如何?”
“并州?七德将军?”
赵揽一愣,又一阵苦笑摇头。
“虽没见过那小子,李公当知,那小子性子颇烈又狡诈若狐,今日尚在代北之草原,樊城又有苻督为大将军,恐难让其南下。”
李农心下暗自点头,说道:“自那小子入了你我眼中,两三年来就未有安稳过,与苻督的恩怨你我也知,正因如此,老夫反而觉得他最是适合前往樊城。”
“嗯?”
赵揽一脸疑惑,正要开口,心下一动,隐隐约约察觉了他的心意,一阵沉默。
“那小子虽性烈似火,却也是征战之材,一战而败代北鲜卑,今岁更是横扫整个漠北草原,调其南下却也是良策,只是……只是此事颇难。”
李农却摇头说道:“代北鲜卑先有内争之乱,后又有与铁弗刘虎争斗不断,虽自立于代北,实力并非很强,那拓跋什翼犍刚继位不久,又刚与刘虎大战之后,一战而败之并非很难,这些老夫不是很在意,老夫想不到的是,拓跋什翼犍刚刚自邺城放回,大王允许其回代北为王,换了他人,谁敢乘其虚弱之时夺其地?偏偏那小子还就说服了大王!”
“自八王乱天下后,胡人多南下入中原,高车族本就散而弱,以万骑横扫草原也不算太难以想象,唯一让老夫看重的却是前岁偷袭枋头,一战而损大王之虎牙卫。”
“胆大而出人意表,迅捷而又有自知之明,一触即分,不损并州民力却又自立于大王床榻之侧,老夫不信当今南北五杰哪一人有如此手段。”
赵揽暗自点头,叹气道:“虽未见过江南三杰之面,仅从传回战报来看,那桓温当与棘奴相若,当是员虎将,司马台、谢艾与王小先生不分上下,棘奴若是那小子,当刚猛勇进,当与大王死战不退,王小先生若是那小子,或许会收了襄城公之精卒而留于关中,当低身委求于朝中你我,当行韩信胯下之忍,而非那小子这般自处大王床榻之侧……”
李农双手拢在衣袖,双目微闭,数息后才低声轻叹。
“刚烈也好,威胁也罢,你我也是看了那小子与大王的信件,虽大赵国可以击败了那小子,可他并不是棘奴,稍有不力就往长城之外逃遁,而今岁……那小子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确有自立于草原的能力。”
赵揽又有些不解说道:“李公,那小子是头烈马,两位国公如此信任,皆将自立于世族丁交与了他,统兵为将之能自不用多言,若是逼迫太紧,那小子一意逃去代北,几如另一个代王,又怎能逼迫就范?老夫可不认为大王关着的废人,有让那小子低头的可能,换了任何一人,有个不帮自己的岳父,你我也是不会在意其生死的,更别提那个拜堂之时背叛、羞辱了的陈氏女。”
李农微微点头,心下也很认可了他的话语,眉头微皱,沉思良久,说道:“那小子……看似刚烈,动辄刀兵相向,实则颇为谨慎,每每都是有些退路方才举刀而杀,当日苻督堵塞道路,阻其前来邺城,当堂大骂大王,去岁奔袭枋头,皆有退路可选,至少他有逃脱之路可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与大王、邺城交战不断,不代表他真的想要逃亡代北草原,实则还是想要在并州耕种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