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骑在身上的少女打的胸口闷痛,可却不及心里的痛,别人骂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自己的亲姐姐竟也这般对待他,辱骂他!何况是在他以为看到光明的此刻,她怎么能刚给了他一点温暖就这般狠狠的夺去,再往他心口上插在一排冷刀?!
少年此刻来不及去想少女前后反差之大的原因,只被愤怒屈辱,痛苦抑郁冲撞的浑身热血奔腾,双眼血红,拳头紧握地嘶吼出声,道:“我不是窝囊废!”
璎珞眯眼挑眉,满脸讥讽,居高临下地盯着苏景华,又是一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苏景华的下巴上,讽道:“不是吗?那你还手啊!你敢还手吗?!你他娘是我亲弟弟就给我爬起来还手!谁打你,你就给我打回去!”
她声音一落,少年便若受了蛊惑一般,疯狂地抱住身上压着的璎珞挣扎着拳打脚踢地动起手来。
璎珞舒了一口气,全神贯注的和苏景华扑打在了一起。这臭小子,总算不是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山坡上小白望着瞬间扭打成一团,双双滚进草坑里,像两只小兽般毫无章法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激烈的姐弟俩,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瞪圆眼睛了。
半响他才抬了抬手,有些感叹地指着那一对姐弟,道:“这是亲姐弟吧,不知道的看到这模样还以为是世仇呢,简直恨不能拆了对方一样,怎么连嘴都咬上了!不过这三姑娘的弟弟也确实被养的不成样子了些,再不激一激,发出血性来就真毁了。可这也不是个姑娘家该干的活啊……哎,三姑娘这也是没有办法,也没个能帮衬她的人,爷,我就说三姑娘不容易嘛。”
叶宇轩望着下头的情景神情有些复杂,脸色不是很好,心底有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的情绪一直翻腾不去,闻言他淡淡瞥了眼小白,只道:“你不觉着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吗?”
小白不以为然的想了想,还是道:“劳爷提醒,可该闭嘴时属下从不多言。”
言罢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心道要不是自家爷遇上这位三姑娘,爷身上气场就有些奇怪,沉默的叫人心慌,他至于这么聒噪多舌嘛。
于是被自己忠心感动的小白再度开口道:“我要是有个这么处心积虑为我着想的姐姐,我一准将她好好护在内宅,定然不让她如此为我操劳担忧,奔波出力。”
都说天家无父子兄弟,叶宇轩听闻这话,眼望着下头被苏景华咬了几口,扯乱鬓发却还在痛骂苏景华的璎珞眸中一时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光。
倘若他有这么个姐姐或妹妹,大概也会捂的严严实实,捧在手心里护着吧。她对弟弟倒是用心良苦,这份情也叫人动容,只是他却瞧她那弟弟越发的不顺眼起来,简直恨不能捏死那小子。
叶宇轩又望了眼扭打着的璎珞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些无力的抬手抚了下额头,转身往榕树林外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冲小白道:“女子的裙摆那是能顺便撩起的?她可真是……那些小厮去处理下,然后统统绑了扔到苏定文面前,上个月礼部尚书蒋志文刚因内帷不修,齐家不严被免官罢职,他若想步此后尘便放任那宋氏继续磋磨庶子庶女吧。”
小白闻言自然很意会主子的意思,处理下就是要挖了那些个小厮的双眼。让他将人绑了送去给苏定文,自然也是怕那些人事后再寻三姑娘报复。
可爷不是来报仇找场子的吗,怎么倒成为人善后的了……
☆、042 姐弟亲近
璎珞和苏景华双双倒在地上,身上已经没了半分力气,整个人都虚脱的全身微颤。
她仰面躺在草窝里迎着从树荫间泄下的一缕缕阳光,于身上的疲累相反,心里却洋溢着说不出的轻松舒坦,好似穿越而来被圈在重重后院的郁结一下子都疏散了。
身旁传来苏景华粗重的呼吸声,璎珞扭头望向他,少年躺在她的身侧,脸颊再不复之前的苍白,变得潮红精神,一双眸子灿星一般晶亮,和她四目相对,璎珞挑起眉来,道:“臭小子还不错,咬死姐了!以后也要这般,谁打你谁欺负你,统统给姐姐亲手还回来!”
苏景华如今已经是十岁的少年郎了,并非不通事理的幼童,何况他从小孤苦无依,心智其实是比同龄人要早熟些的,此刻怎么会还不明白璎珞的用意?
他定定看着璎珞,却见她满头大汗,浑身泥泞,披头散发地那般躺在地上,脖颈上甚至还有一道抓痕一路爬进衣领中,侧脸上一道结痂的伤疤。
苏景华瞧着那道深深的伤口,听说那伤口是被宋妈妈用金簪刺的,如今在阳光下尤显狰狞,本结痂的伤口有些地方因方才他的没分寸而重新裂开,渗出了鲜血来,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姐姐生的美,所以也最是爱惜颜色,以往从他这里要去的月银似乎都是买了头油、桃花粉、香胰子什么的,方才他好几次手都抓拍到了姐姐的脸上,姐姐却丝毫不曾生气在意。
以前即便是受欺,没好的衣裳首饰,可不管什么时候姐姐都一丝不苟的打扮地飘飘亮亮的,如今她却形象邋遢狼狈无比的躺在那里,可他却觉得姐姐现在的模样最美。
苏景华眼睛发涩发酸,吸了吸鼻子方道:“姐……你还会离开我吗?”
苏景华问的有些奇怪,璎珞却听明白了,不由冲他凶神恶煞地道:“你说呢?傻样!多大的人了还冲姐姐哭鼻子,行了,快点起来,姐姐给你带了饭菜,只怕这会子已经凉透了。”
说话间璎珞已一撑身子勉强爬了起来,她不会对苏景华说那些动人的话,她只会用自己的行动慢慢的亲近他,她会将对苏阳的感情投注在他的身上,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太孤单了,也因为在这个异世作为庶女的她,唯一能依靠的也许真的只有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了。
苏景华并不是性情驽钝或刻薄寡恩的人,从她的观察看,这孩子是极有灵气聪明懂事的,不过是从小没有一个亲人关怀过他,又被宋氏安排的小厮各种欺凌,使得他找不到任何温暖,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希望,这才会越来越封闭消沉,越来越沉默孤僻。
她前世能将苏阳教导的优秀自信,从不因自幼失去父母而自卑自怜,今世也同样能将苏景华教导好。
就像苏瑛紫说的,如今还不算晚,一切还都来得及。
璎珞起了身便不再看苏景华,自行便往山坡那边走,身后苏景华躺在地上却是用手遮挡着双眼,晶莹的眼泪颗颗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臭小子,给你一盏茶时间。”
前方响起璎珞恶声恶气的话,身边的草丛中一声响,落下什么东西,苏景华望去,却是方才姐姐用来打人的棍子。他身上受了伤,自然明白棍子是姐姐丢给他拄着上坡用的,眼望着那明显气力不济正费力往山坡上爬的身影,苏景华紧紧抱住了棍子,像抱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苏景华从山坡那边过来时一双眼睛通红,璎珞只做未见,已寻了块平坦些的石头,将食盒中的饭菜都取出摆在了上头。
饭菜虽早就凉了,可好在是夏天,两人又浑身大汗,用起来倒也不觉什么,璎珞怕苏景华自己用膳孤单尴尬,便执箸陪着,自己吃的少,时不时给苏景华夹菜添汤。
说起来这还是姐弟两人长这么大头一次一起用膳,这些年便是吃年夜饭,也是分席而坐,苏景华吃的很认真,也吃的很慢,像是要细细的留住这份静谧温暖的时光。
时不时地他抬眸偷看璎珞,从一开始的对上璎珞的视线便红着脸躲开,到后来的不躲不避,直将璎珞带来的素斋都扫进了肚子里,他才放下了筷子,见璎珞将盘碟往食盒里放,忍了忍到底问道:“姐姐脸上的伤是宋妈妈划的吗?”
璎珞闻言便抬眸赞许的瞧向苏景华,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小子是个聪明通透的,只是少了长辈引导罢了。
含笑收回视线,璎珞捡起地上的盖子合上食盒,方才道:“你觉着呢?”
苏景华闻言便又红了眼眶,半响才咬着唇,握着双拳道:“姐姐的处境竟到了自残相搏的地步了吗?姐姐放心……以后……以后我会好好读书,等明年我便求了父亲允我参加童生试。”
璎珞心头一暖,却是曲指弹了苏景华的眉心一下,唏嘘道:“真是贴心,哎呀,我这么好的弟弟将来长大了可也不知要便宜那家的闺秀了。”
璎珞说着一个没忍住捏了捏苏景华的脸蛋,少年长得并不像璎珞,模样也不大像苏定文,不过却同样的眉眼精致,长眉,桃花眼,隆鼻,薄唇,柔和的虽稚嫩却已线条分明的下巴。
璎珞平日并不喜欢男子长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总觉着过于风流轻浮,可长在自家弟弟脸上,就觉着湿漉漉的,带着依赖和羞恼,怎么看怎么萌,忍不住又用手背蹭了蹭苏景华低垂着的长长睫毛。
苏景华何曾被这般戏谑过,一时间脸色涨的通红,扭开头,不停眨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璎珞被他那模样逗的哈哈大笑,见苏景华都要恼羞成怒了,方才捂着肚子咳了两声勉强严肃起来,又盯着苏景华道:“说真的,你那屋子里头的丫鬟们可还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