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碧涛之上, 坐在木筏上的一家三口望见远处的两艘大船,都露出欣喜表情。
“爹,那就是大船吗?船上会有很多人?”自小生长在冰火岛上的张无忌一脸好奇。
张翠山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小脑瓜, 朗声笑道:
“不错, 无忌你看, 一会儿咱们扬帆转舵, 就能和船上的人搭上话了。等咱们返回中原, 爹带你去拜见太师父, 拜见诸位师伯师叔。”
“太师父他们住在武当山上吗?”
“对, 爹爹正是武当派弟子。无忌, 咱们这次回来,正好赶上你太师父百岁寿辰, 他老人家最是慈祥和善, 见到你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张无忌咧嘴一乐, 眼中满是憧憬和好奇, 他在木筏上翻了个跟斗, 之后又有些忐忑地挠了挠脑袋:
“爹, 妈, 我不认识好些东西, 他们不会嫌我笨吧?”
殷素素搂过儿子,柔声道:
“无忌别怕,等咱们上了岸,还要走好多天才能到武当山呢。这一路上, 爹娘慢慢教你。我儿聪慧纯善,才不是小笨蛋呢。”
张无忌咯咯一笑, 赖在母亲殷素素怀中撒娇。
殷素素一边和儿子玩闹, 一边抬头望向那两艘越来越近的大船。
“咦, 五哥,你看看那船帆……唉,不曾想一回来就碰上了。”
张翠山举目眺望,发现殷素素所指的船帆上绘着一只振翅黑鹰,他讶然道:
“黑鹰?是天鹰教的……素素,那是你家的船吗?”
殷素素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心中涌起百般滋味。
张翠山出神了片刻。
他忍不住抓住妻子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微颤,便知妻子和他一样,都想到了这江湖上的正邪纷争对立。
——我们两人这桩婚事,不知会不会经历波折。
“素素,你别担心,天上地下,我都不和你分开。”
这话让殷素素心中一定,她目光盈盈地望着张翠山,慢慢舒展了一双秀眉。
张无忌还是个十岁孩童,天真懵懂,根本察觉不到父母心中的隐忧。他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望着两艘大船,心里面有好些问题要问,又不知先问哪一个。
等到这归来的一家三口被迎上大船之后,又是一番热闹。
在天鹰教的船上,天市堂堂主李天垣带着两位坛主欢迎大小姐平安归来,而在另一艘船上,张翠山热泪盈眶地抱住了俞莲舟,欢喜不已。
“二哥,你们刚刚在拼杀打斗吗?咱们武当派和天鹰教有甚冲突?”
“我和昆仑派的弟子搭伴乘船出海寻你,恰巧遇到了天鹰教的船,他们也在寻找殷姑娘。昆仑派同天鹰教有些旧仇,三言两语的,双方就发生了冲突。”
这番解释让张翠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已经和殷素素结为夫妇,感情甚笃,当然不愿意看到武当派和天鹰教结下血仇深恨。到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夹在门派正邪中间,肯定要左右为难的。
俞莲舟一向心细。
他注意到张翠山的神色变化,又想到刚刚匆匆一瞥,那木筏上似乎不止张翠山一人,还有一女子和一个孩童。而天鹰教的大船上此刻又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和螺号声,显然是遇到了喜事。
种种细节,让俞莲舟立刻意识到,自家五弟和殷素素之间的关系可能不简单。
果然,他这里才有些猜测想法,那边天鹰教诸人就过来见礼了。
几句话的功夫,他便得知了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婚事,还见到了两人的儿子张无忌。
众人坐下商谈,免不了就提起了当日一起失踪的谢逊和屠龙刀。几番唇枪舌战和互相试探,俞莲舟代表武当派定下了黄鹤楼之约。
——只等张三丰百岁大寿过后,武当派便邀请江湖各大门派齐聚黄鹤楼,到时候,张翠山夫妇自会对谢逊的下落有所交代。
其间,崆峒派和峨眉派的船也开了过来。昆仑派诸位高手见武当、天鹰已经结为姻亲,便不愿再在武当派的船上过多停留,西华子和卫四娘等人勉强应下黄鹤楼之约后,纷纷去了另一艘船上。
又过了一会儿,天鹰教的人也离开了,此时船上就剩下了俞莲舟和张翠山一家三口。
“二哥,师父他老人家的身体可还康健?咱们、咱们师兄弟都怎么样了?还有三哥,他的伤好了吗?”
十年分离,久别重逢,张翠山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俞莲舟讲。
俞莲舟递给张无忌几个果子,又从袖中掏出几个小动物形状的木雕给他玩耍,之后才不急不缓地回答张翠山的问题。
“师父他老人家很好,自从九十五岁生辰之后,师父他老人家了了一桩夙愿,武功大进。他老人家这几年时常闭关修行,或者和你二嫂谈天说地,我们这些当徒弟的都靠后了。”
张翠山先是惊讶于俞莲舟会照顾孩子,此刻又因为他的话而瞪圆了眼睛:
“诶,二哥,你成亲了?”
俞莲舟微微颔首,冷峻沉肃的眉目间划过一丝温情和自豪。
“为兄于五年前成亲。你二嫂姓胡,是非常好的女子,她医术剑术双绝,对武学理论的认识也特别深刻透彻,根基扎实又不墨守成规,往往有独树一帜的见解。所以,师父他老人家特别喜欢同你二嫂谈论武学要义,切磋剑术。而且,你二嫂学识广博,善书善画……”
一提起妻子,俞莲舟就一改沉默寡言的脾气,变得话多起来。
张翠山先是认真倾听,慢慢的,脸色中就流露出了稍许的不可思议。倒不是他不信俞莲舟的称赞,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当俞二侠。
——这、这还是我那个不拘言笑、冷峻深沉的二哥吗?
一旁的殷素素也十分诧异。在冰火岛上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张翠山念叨他的师门生活,十年时光,令她对武当七侠中的其余六人都有了比较具体清晰的认知。
比如面前的这位俞二侠——按照张翠山所说,是一位一心练武、无心成家立业的严肃兄长。他心有沟壑,喜怒不形于色,生活习惯和出家的道士也差不多了,绝对不是那种耽于红颜温柔乡的多情侠客,怎么如今……
这对处于震惊状态中的夫妻尚不知晓,在五年前的武当山上,众人早已经体验过类似的惊奇了。
时光荏苒,如今的武当弟子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爱重妻子、娇宠女儿的武当俞二侠了。
“二伯,”殷素素笑着搭话道,“你给无忌的木雕十分生动有趣。这小兔子小老虎都憨态可掬的,连我这样的大人看了都喜欢,是特意给家里的小孩子准备的吗?不知小侄子小侄女今年几岁了?”
俞莲舟慈爱地看了一眼低头玩耍的张无忌,温声道:
“小女今年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我出门前曾答应她,回去后给她带些新奇玩意。这几个木雕是我按照内子随手勾勒的图样雕刻的。”
张翠山立刻“啊”了一声,一拍脑门儿高兴地说道:
“二哥,你家是个漂亮的小妞妞呀,哎呀,真好,我们无忌当大哥哥了。”
张无忌听到父母提到自己的名字,抬头腼腆一笑。他现在特别喜欢坐在对面的二伯,觉得他就是爹妈说过的那种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我是哥哥啦?真好!二伯,我去武当山上就能见到妹妹吗?”
“自然,你太师父马上就要过百岁大寿了,这段时日,大家都在武当山上呢。”
说到这里,俞莲舟对张翠山道:“五弟,六弟也成家了,他儿子刚满五周岁,已经开始修习武当的基础功法了,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家伙。”
张翠山喜得连连抚掌,师父康健武功大进,师兄弟们也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
“二哥,你、你和我说说三哥的情况吧?他、他还好吗?”
俞莲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殷素素,强压下内心的一丝反感,淡声道:
“五弟放心,三弟的伤已经痊愈了。他如今内外兼修,刚柔并济,近几年又在江湖上斩奸除恶,做了几件大好事,如今已经重振武当俞三侠的豪杰名声了。”
这个答案当即就让张翠山喜极而泣。
他原本是十分恐惧的,就害怕听到一个“死”字。他心知,以三哥当时的伤势,能活下命来就是幸事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三哥俞岱岩受了那样的重伤后,竟然还能恢复如初,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二哥,你没有骗我吧?”张翠山语气轻颤,牢牢盯着俞莲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俞莲舟感慨一笑,他太理解五弟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了。
想当初,他们师兄弟亲眼见证了俞岱岩从勉强站立到健步如飞、再后来甚至重新拾起了轻功梯云纵,他们是何其激动!
只是偶尔某个瞬间,他们也会有恍然如梦中的惊慌感觉。仿佛那西域之行是假的,仿佛那黑玉断续膏根本不该那么早出现,而英姿豪迈的俞岱岩似乎还要经历更多的磨难与苦痛。
“自然没有骗你,五弟,为兄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听到俞莲舟斩钉截铁的回答,张翠山彻底安心了。他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激动之下还抱起儿子亲了亲。
一旁的殷素素听闻俞岱岩已经彻底痊愈,心中如释重负,与此同时,她也无法忽略俞莲舟冷冷扫过的视线。于是,在去掉了一重烦恼之后,殷素素的心底又增添了新烦恼。
这时,只听俞莲舟开口问道:
“五弟我问你,当年龙门镖局一门老小被杀,还有几名少林僧人也死于非命,可是你所为?”
张翠山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忽然被问到了旧事,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殷素素,随后又连忙转头,对着俞莲舟吞吞吐吐地说道:
“二哥,这件事……”
不待张翠山说完,殷素素便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