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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偶天成》
作者:梦起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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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三月下扬州
正是三月下扬州的季节,本应是莺飞草长,花红柳绿,哪想到却是春寒料峭,凉风习习。不过即便是再不好的天气也不能阻挡大运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自周朝开国皇帝,打通了几条运河连通南北,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从西京到江南的大运河就成了沟通南北贸易的必经之路,繁华之景隐隐呈现。
河上的一艘大客船中隐隐传来欢声笑语,三个小郎君轮番抱起幼妹逗弄,身后坐着一位美貌的妇人,脸上又是无奈又是紧张,“几个坏小子,摔着你妹妹,仔细着你们的皮,见了你们阿耶,让他好好给你们松松皮。”
“娘放心,定不叫妹妹摔着了。”最大的少年浓眉大眼,精神十足,看着颇有点小大人的沉稳,十一岁的他是嫡长子,虽然跟着两个弟弟胡闹,却也是小心地看着。另外两个看着小点的男孩竟是一对双生子,一模一样的眉眼,同样的可爱,两人咋呼地喊道,“娘就就知道心疼妹妹,别看这小家伙才五岁,心里精着呢,见了耶耶还不知道怎么告状呢。”
本来船一晃一晃的,窝在角落睡得正美的小娘子被这三个阿兄晃醒就已经无奈了,偏偏还这个抱抱自己那个抱抱自己,她的心里其实很抑郁。
美妇人接过小女孩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笑道,“过两天就能见到你阿耶了,珍姐开不开心?你阿耶总念叨你呢,这也快一年没见他了,阿娘也不知他胖了瘦了,还有你姨娘在那边操持着也不知道她那个身体怎么样。”
被点名的珍姐撅起小嘴,一片指责,“上次我给耶耶写的信他都不回我,以后再也不写了。”
“那是你耶耶刚到任上,人生地不熟的,哪里那么多时间了,没给你单独写信竟让你这样记得了。”
“可不吗,耶耶每次写信来,定是给几个阿兄单独写,却独独没有我的份,哼看不起人。”
“那是因为你字还写不全活,怎能跟我们比呢。” 双生子齐齐冲妹妹挤眉弄眼。
“好了别逗你们妹妹了,她多大?你们俩多大了?足足大了四岁,好意思在妹妹面前逞个强,你们俩给我把最近落下的书都读一读,不然到了府里你耶耶考校的时候答不出来就等着挨板子吧。大郎去问问沈三我们还有多久到,娘去让荣妈妈弄点吃的。” 刚刚热闹的船舱内顿时安静了,小女孩坐在那里静静的,一双大眼却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
其实作为庶女的她内心很受伤,受伤的并不是不被嫡母待见或者受欺负,而是她顾眉!一个现代十八岁少女,莫名穿越而来成为一个小官之家的庶女沈珍珍。本以为有无穷无尽的后宅恶斗和女人们的巴掌和□□,却不曾想自己家里是要多太平有多太平要多和睦有多和睦。阿耶有个能干的大兄已经是京官,阿耶自己也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嫡母出身嘉峪关武将之家,性情豪爽跟阿耶琴瑟和鸣,一连生了三个嫡子,分别为沈大郎,二郎,三郎。
家中倒是有唯一一个苏姨娘,便是沈珍珍的生母,还是从小就在嫡母身边伺候的丫头。只是因为嫡母生了双生子伤了身,丈夫又怜惜得紧,架不住婆婆整天念叨,才将这最为放心的漂亮丫头抬为了姨娘。没想到这姨娘也是妙人一个,当丫头的时候很得主子的欢心,做了姨娘后更加老老实实做人,一直认清自己的位置,伺候阿耶和嫡母,于五年前为沈家添了唯一的女儿沈珍珍。
别看这珍姐虽是个庶女却是从小就被嫡母养在身边,跟嫡兄们一起玩耍的,这长得又吸取了沈二姥爷和苏姨娘的优点,很是漂亮,全家人都宝贝的不行。嫡母看着这苏姨娘一直表现出色,珍姐又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越来越心疼,心里思量着待再回西京要将珍姐记在自己名下,由庶变嫡。
沈二老爷一年前在西京调任做扬州平安县七品县令,嫡母则带着兄妹几人在西京病重的婆婆跟前尽孝,好不容易老太太好些了,做京官的沈家大伯赶紧打发沈二夫人带着儿女与沈二老爷团聚。
沈二夫人这才带着几个儿女还有随行的下人们踏上跟自己的好好夫君团聚的道路。此番带着大儿一起也是大郎要去扬州地界上的长丰书院求学,二郎三郎两个淘气的必须得带着让他们阿耶好好教导,放在西京生怕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起不成事。想起自己的夫君,沈二夫人铙是性情多么豪爽还是要脸红心跳,真真是个冤家呐。
珍姐看着嫡母目光温柔,脸上正爬上可疑的红晕,就想着这肯定又是思念她那个玉树临风的阿耶了,不过也能理解。阿耶还差三年才到而立之年,嫡母比阿耶还小了一岁,这放在现代那还是恋爱的好年龄呢,何况这一直恩爱有嘉的夫妻快一年不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得隔多少个秋了。她懒懒得坐在一边准备继续睡觉,无奈嫡母说就要吃东西了还是别睡了,傍晚靠岸了投了店再好好睡。
珍姐觉得无聊只得站起身想去船头看看大兄,刚跑出船舱就被沈大郎敲了头。珍姐抱着阿兄的腿不由得撒起娇来,“人家坐得都要屁股生疮了,阿兄快让我站会儿,不然晌午后还怎么坐呀。”
“女孩家家的说话怎得这般放肆呢?那你可抓紧我,这可不比船舱里,稍一不稳掉下去你又不会凫水可就危险了。”
“哼此番下扬州,以后多的是小河,我偏要学会凫水,再叫你不能笑话我。”
“女孩子学什么凫水,听说阿娘正打算给你找先生呢,到了扬州你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珍姐紧紧抓着大兄的腿,生怕自己站不稳,但还是坚持转头到处乱看,只见自家前面一艘不大的客船上忽然就有人落了水。
“阿兄快看前面的那船有人落水了!”珍姐急忙道。
“你赶紧进船舱,我安排下人,快进去。”沈大郎这时颇有长兄风范,安排幼妹进船舱,自己看着前方的船,虽有人落水却无人出来查看,不禁有些恼怒,这家船上的人怎的不将人命当回事。沈大郎安排船夫快速划过去,查看一番。两船本来就相离不远,船夫们快速划过去,只见那落水的还是个跟二郎三郎差不多的孩子还在船旁蹬水扒着船边,能做到这番怕是已经用尽全力,如果船上没有人拉一把根本爬不上船。沈大郎抛出缆绳让那小郎君抓住,与船夫一起将小郎君拉到了自己的船上。只见这小郎君一双褐色双眼有些红却是没有哭出来,白皙的小脸此刻冻得隐隐发青,却还是有些惊异这孩子长得简直是漂亮得过分,有些像自己以前在西京见过的那卖艺的胡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二夫人听到声响走出船舱,双生子在她身后不停探头看热闹。
“大郎怎么回事?”
“阿娘,我和小妹听见有人落水就在不远处,见那船上并无动静,想着再在水里怕是要出事,才和船家一起将他拉了上来。”
沈二夫人皱眉一想,便知道这孩子可不是意外落水,大概是那船上的人想给他个教训,故意让他落水,也不搭救。虽说别人家的事她不爱管,可是这还是个跟二郎三郎差不多大的孩子,要是力竭沉下去,岂不是一条人命,这船上的人未免也草菅人命了些。
“既然救起来了人,先带到舱内去给换身二郎的衣服吧,待换好后再把他送回那条船,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
“娘妹妹还在里面呢。”大郎摸摸头觉得自己的珍宝妹妹可不能平白让别人家儿郎看了去。
“你妹妹才多大,你这个小促狭鬼。”
珍姐坐在船舱内,两手捧着脸颊看着走进来的嫡母和大兄,后面还有大丫鬟香巧领着的男孩,虽然气色不好,却丝毫不能影响他精致的五官。“天哪,这小孩也长得太漂亮了吧,小小年纪的就长得这般,这长大后是要堪比卫玠啊。” 珍姐内心极度澎湃却不能在脸上显露丝毫,还要一片懵懂地问嫡母,“娘原来就是他落水了呀,真可怜。”
“嗯给他换好衣裳了还要送回去呢,你到娘怀里来。”
沈二夫人边和珍姐说话,边逗弄着捂住她的眼睛,因此看不见珍姐翻了个白眼,心道 “小男孩一枚,换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呀,娘真真是哎。”
那厢香巧找出沈二郎的一身旧衣,把这小郎君领到船舱角落想给他换上,没想到遭到小郎君的强烈抵触,好不容易他不挣扎了,这脱下上衣,香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沈大郎这一看也吓了一条,白皙的背上竟是有许多伤疤,看起来十分恐怖,想想即便是自家奴仆也断没有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双生子竟给吓着了都默不作声。沈二夫人一看这各异的神色,给香巧使了个眼色,香巧赶忙把干净的衣裤给这小郎君套上,将其头发擦了擦干束了起来,将小郎君领到沈二夫人跟前。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在下陈益和,家父是长兴侯世子,敢问救命恩人是谁家,以后自当登门道谢。”小郎君边说话,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羞涩,仿佛跟陌生人说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沈二夫人一听到长兴侯,背先直了起来,进而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孩童,便知道是谁了。满西京最大的八卦总是离不开长兴侯纷乱的后宅之争。这长兴候世子也是坎坷半生,少年将军出征西域在战役中失踪,本以为尸骨无存,哭坏了多少西京少女的眼睛。谁想到没过多久这失踪的世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怀有自己孩子的貌美胡女,说是在西域多亏一胡女搭救才保住性命。没想到这胡女在生产时产下孩子,自己却香消玉殒了。长兴候世子随即娶名门嫡女为正妻,这世子位倒是越发牢靠了,总之长兴候的后宅八卦深扒起来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的。说起来这长兴侯世子的嫡子好像比自家珍姐还小一岁,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当年长兴候世子从西域带回来的胡女所生的庶长子了。
沈二夫人的眉头不经意跳了跳,她不想听任何关于长兴侯府的腌臢事,也对此毫无兴趣。对于长兴侯那收集美女的癖好嗤之以鼻,对长兴候世子也无过多好感,听说嫡妻和姨娘们也闹的不可开交,莫非这收藏美女的癖好的事还是代代相传的?
“救你无非是顺手之劳,我等就不必留名了。想你小小年纪,离家又远,出个什么事情可不是叫家中长辈操心,你且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当是缘分。”
“阿娘你看他额头上磕的甚是难看,不若将阿兄们的药拿给他,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呐。”
陈益和偷偷抬起头看着缩在夫人怀中说话的小女孩,白里透红的小脸,大大的杏眼既明亮又漂亮,小小年纪看着就像年画中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