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子,我倒是觉得,你这小厮是个实在人,愿意说实话,不像你,你敢说,你刚才不拿架子出来,不是故意看我出洋相?这一定是你当初也这样过,便来折腾我。”陈洪绶佯怒道。
“却正是此意。”张岱也不辩解,直接认了,然后又自己端起酒杯来喝了一杯,慢慢说道:“我与章候,兄弟也,祸福共之。我有美食,章候在,必分之;我被人耍,章候在,敢不不与章候共之?”
这时候,洗砚已经把放望远镜的木头架子拿出来了,张岱便吆喝着洗砚将窗户打开,将架子放到窗口,将望远镜架上,忙乱了一番,又请陈洪绶来观看。
看过了望远镜,两人又坐下来说话。
“周伯符从西洋传教士那里学得了一些西学,又好玩,又缺钱,便玩起了做望远镜。嫂夫人见到他做这个东西,不用往秦楼楚馆跑,自然也不限制,于是周伯符每日就以做望远镜,看月亮,看星星,看风景,抽空趁嫂夫人不在看人家家里的美女为乐。前不久,我以数百金求得此镜,其实,不过借此使伯符兄兜里能有些须银子。不想还是在万花楼门口被嫂夫人打了劫。不但我给的钱没了,便是他原来藏起来的一点私房钱也没了。嗯,听说他这次出门,是受了钦天监的汤若望之托,去和郑芝龙讨论一些西学方面的问题。呵呵,我又听说,那郑芝龙富甲一方,这鶸鸟该不是顺路去打打秋风吧。”张岱笑道,“也不知道,他这一去,见不见得到你说的那个哪吒……”
“估计他要去,也是过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听说郑森如今跟在洪家--便是洪亨九他们家的族学里读书,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就见不到了。”陈洪绶回答道。
要说对耶稣会组织的这次来访的重视程度,郑芝龙是远远的超过了耶稣会。在过年之前,郑芝龙便挑出了一条好船,让人细细的清洗了一遍,又叫人找来惯做游船的工匠,将船舱又细细的整理了一番。然后打发人将这船开到松江去,等着接耶稣会的这些访客过来。
只是这时候正是过年,依着中国的习惯,不过正月十五,那些信了天主教的秀才们是绝对不会出远门的。就算过了十五,考虑考虑过年的辛苦,不休息个几天,也还是出不了门的。所以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正月都快过完了,这些人才慢吞吞地动了身上了郑家派来的海船。
若是依着后世的规矩,郑森早就该开学了,只不过这个时代和后世首先在气候上就差异很大。这时候正是所谓的小冰河时代,冬天格外的长,也格外的冷。所以,过年的假期倒是很长。
周伯符和另外的两个秀才,还有两个传教士一起上了郑家的船,这两个秀才一个姓苏,叫苏和,字节礼,他是崇祯元年松江府的癝生,据说,他们家和徐光启他们家乃是世交,着苏和的祖父当年是和徐光启一起进学的。这位苏和四年前勉强的考上了秀才,靠着会使钱,在朝中又有点门路,不过几年居然弄成了癝生。不过这人的才华有限,他的科举之路怕是到这里基本也就到头了,只能慢慢的熬年头,等着当贡生了。
他们家里做着丝绸的买卖,免不了经常和洋人打交道,又和徐光启有交情,也就跟着信了天主教。这苏秀才算数的本事倒是不错,跟着那些传教士,很是学了些西洋数学。然后据说就接连的把好几个做假账黑钱的账房先生送进了牢房。
还有一个秀才年纪大一点,也是松江府本地增广生员,叫做张大防,也信天主教,据说数学非常好,一度还做过徐光启的学生孙元化的幕僚,后来孙元化在登莱之乱中坏了事,最后,丢了性命,张秀才却是腿长,居然跑了出来。
至于两个传教士,一个是意大利人,本名叫伦蒂尼,到了中国之后,取了个中国名字就叫做伍伦备,另一个是个奥地利人,本名叫佩尔莫,到中国后取了个名字叫穆天德。
五个人加上秀才们的书童一共是八个人,上了船,在海上走了几日,总算是在二月初三到了安平。下了船,便看到有十多个锦衣花帽的仆役赶着好几辆马车等在码头,更有一个穿着一身武官官服的人和一个小孩子站在码头上迎接。
看到那个身穿青袍的武官,周伯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那武官上前来,寒暄了两句,便告诉大家,事情不巧得很,两天之前,郑芝龙接到巡抚的命令,说是海上巨寇刘香,又在不断搅扰地方,郑芝龙便率领舰队出海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海上之事,实在是做不得准。”那个自称郑彩的七品武官说,“大海茫茫,要找到刘香的船,谈何容易,若是运气好,一下子便碰上海寇了,说不定半个月,将军便能凯旋而归,若是不巧,总是撞不到刘香,怕是半年都不见得能回来。将军知道各位要来,只是王事不可耽搁,只得去了。将军知道个位来意,所以留下了不少的书稿,让下官交给列位斧正。另外,将军的长公子阿森,年纪虽小,却也喜欢西学。各位都是西学大家,将军也有意让各位指点指点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