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随侍一旁的孔乐走上前,把三皇子的胳膊抽出来,用被子虚虚盖住他的肚子和膝盖,笑道:“三皇子这是睡着了,三皇子醒着时喜欢把被子盖得好好的,一睡着就会怕热,把被子蹬开——娘娘可要现在回去?更深露重,奴才送您回撷芳殿吧。”
我与孔乐一同出去,孔乐道:“三皇子是真喜欢您,他从前只有在长公主和二公主面前才会这样,可两位公主长年都是住在公主府,鲜少进宫。”
我道:“三皇子从前在他生母面前是什么样子?”
孔乐露出个略苦涩的微笑,道:“母子之情,自然深重,李娘娘原本性子也是极好的,只是……唉,只是三皇子出生时,李娘娘正好失宠,皇上又不断地宠幸新人,还提拔了不少何家子弟,李娘娘抑郁焦虑,身子也不大好,对三皇子也就没那么慈和。”
三皇子今年八岁,在他出生前那段时间里,宫中的确多了不少嫔妃,在他出生以后,皇上还老当益壮地搞出了一位皇子两位公主。
虽然最后只有七公主活了下来。
孔乐又道:“不过三皇子向来懂事,也给了李娘娘不少慰藉,三皇子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心思也良善,只要娘娘您对他好,他一定会记在心里,将来必定待您如亲生母亲一般。”
这太监口口声声都是维护三皇子的意思,想来应是个忠仆,我道:“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三皇子。”
我们已行至撷芳殿,孔乐行了个礼,道:“娘娘是个好人,您对三皇子如何,奴才都看在眼里,娘娘慢走,奴才这便回去了。”
许是因为给三皇子唱曲儿时,我忆起了往事,当晚竟然做了个梦。
梦里裴元芳坐在摇篮前,表情无限慈爱,一边摇摇篮一边哼着摇篮曲,还时不时数落我道:“你这个做娘的,竟连摇篮曲也不会唱,还要我来哄孩子睡觉。”
而那摇篮里咿咿呀呀,还在咕噜噜吐泡的孩子,赫然是缩小版的三皇子!
我被吓醒了。
阿柳道:“姑娘,怎么了?”
我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阿柳将我扶起来,道:“姑娘也该起来了,待会儿还要去拜见淑贵妃。”
我道:“拜见淑贵妃?为什么?”
阿柳道:“皇上昨晚又纳了新人,淑贵妃娘娘刚刚派人来传话,让咱们巳时初到馥芍宫去。”
皇上年少气盛时宫中嫔妃不多,怎么年过半百,反而老当益壮?
莫非是如今天下安定,皇上便也想感受一下声色犬马之乐?
我发了会呆,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阿柳道:“辰时差一刻。”
我道:“冯静仪起来了吗?”
阿柳道:“听小兰说,冯静仪刚起,三皇子已经在用早膳了。”
我更衣洗漱过后,便去了饭厅,三皇子已经用完早膳,孔乐正往他腰上挂香囊和玉佩。
“陈娘娘!”
我道:“焕儿起得真早,这是要去太学处了?”
三皇子道:“是,陈娘娘,我昨晚睡得很好。”
我道:“那今晚让孔乐哄你睡觉。”
三皇子撇了撇嘴,道:“孔乐唱曲儿很难听,陈娘娘,你今天晚上……”
“不行。”
我可不想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尤其不想梦到裴元芳!
我入宫以来,向来安眠少梦,到现在为止两次做梦,都是梦见裴元芳,而且梦境内容都十分诡谲怪异,两次都能把我给吓醒。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不禁怀疑起了自己对皇上的忠贞。
我拒绝的果断,三皇子便不再多言,向我告别后去往太学处,宫人收拾了饭厅,重新呈上早膳,冯静仪也打着哈欠坐下了。
馥芍宫是淑贵妃所居的宫室,因其不远处便是芍药居,宫内长年弥漫着一股芍药花香而得名。
可惜后宫嫔妃夏季大多爱熏香,少数不爱熏香的,像我和冯静仪,也因为宫室附近有香气重的栀子花,身上自带浅淡花香,这重重香气混合,便不那么好闻了。
嘉嫔既不熏香,霖泉宫附近也没什么花花草草,所以她一进殿,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和冯静仪被她感染,也开始打喷嚏,不过有嘉嫔前车之鉴,我们俩都用帕子捂住口鼻,勉强降低了音量。
嘉嫔与淑贵妃无冤无仇,淑贵妃倒也没有为难她,只笑道:“快入座吧,杨才人可是早早的就来了。”
一穿着浅绿衣裳的女子起身行礼道:“妾身杨氏,见过各位娘娘。”
这位杨才人姓杨名柳,昨儿晚上被皇上召幸,今天早上刚被封为才人。
她穿着浅绿衣裳,盈盈跪倒在地,加之腰肢纤细,身段窈窕,倒真有那么几分依依杨柳枝的味道。
再看这脸……
这不就是昨天光明殿之宴那个被我夸好看的舞女吗?
第34章 杨柳
昨天我心里装着事,没仔细看,如今瞧着,这舞女眉眼像废后李氏,唇齿像孙贵人,神韵姿态又像极了辛婉仪。
这可真是……美则美矣,却略显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