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南城,随着百姓越聚越多,段锦娘的性命也逐渐走向了尽头。
而这一路上最为提心吊胆的却并不是这位江左国色,而是另有其人。
丹阳尹方惑,今年三十五岁,作为这帝京命官已经七载,虽然政绩平庸,也还算说得过去,今年对他来说是个比较具有挑战性的年头,托当今圣上陈仲理的福,这位老兄接了不少大活。
太傅雷勋一案的后续处理工作就不用说了,兵部侍郎前晏陵军统帅徐皖的家是他抄的,采石血案屠戮徐家上下七十余口也是他做的监斩官。
昨天夜里又应陛下之托给晏陵军那位脾气火爆的赵代帅送了两道菜,还没闲下来,这一大清早又要配合宫里来的裴将军送谢丞相的孙女上路。
一套流程下来,方惑感觉自己似乎和徐家结下了不解之缘,但凡与徐家有关的地方,哪哪都有他。
“我说裴将军,这大街上鱼龙混杂,再往前走恐有变故,要不然就在前方角楼行刑吧?”方惑不知为何,此时天气并不灼热,而他的额头和后背却腾出了一层冷汗。
裴通虽然久居宫阙之内,却在皇帝陛下与权贵近臣的交谈中早就对这位丹阳尹有所了解,耳濡目染之下更是深知方惑的性格,说好听点是个专门和稀泥的老好人,说的难听一些,不过是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官蛀罢了。
徐家在本朝的地位不可小觑,自然少不了一些藏于市井野泽的拥护者,虽然此时徐门已灭,但谁也保不齐会从哪冒出来一群贼匪滋事,这一点正是方惑所担心的。
裴通自然也能明白,可是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于现在这位皇帝来说,有很多事都是不能草草敷衍的,若是一遭触怒了陈仲理那极其敏感的逆鳞,估计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他砍得。
想及至此,裴通淡笑一声,镇定自若的安抚道:“方大人多虑了,这建康城居民虽众,可满街都是府兵把守,一切尽在掌控,难不成这天上还能掉下块云彩来把徐夫人带走不成?“
方惑不说话了,只是如同耕牛般一门心思的往前走,心里寻思着赶紧了了这份差事,否则每一分每一秒都备受煎熬。
要说这心中有佛嘴巴都是天然开光的,裴通心中还在嘲笑这个胆小如鼠的方大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那种情况马上就会出现,只不过并非云彩,而是一匹五色锦缎。
队伍正行进间,忽然在前方的石板路上传来一阵孩童啼哭的声音,方惑定睛一看,正前方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这会儿正卧在地上放声大哭,那个伤心劲儿简直让人抓狂。
方惑近几日虽然干了些让人发指的差事,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建康之地的父母官,可是令他和裴通大惑不解的是,百姓俱都被府兵拦在外围,这个孩子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这大街上的。
见此情形,裴通顿时警觉起来,方惑也赶忙对着两边官兵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赶紧移开!“
官兵不知所措,正要上前,这时却从缝隙间闪出了一个体态笨拙,灰头垢面的农妇来,这妇人赶忙上前抱起了孩童,支支吾吾的谢罪,方惑无语的挥了挥手,任由这妇人将孩子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