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对棚内的一众冀州本地人反应,还算满意,可他对棚内的人非常不满意。
与幽州的情况相仿,甚至更差,愿意与北盟联盟站在一起的全是乡间恶霸小地主,小豪强。
真正的士族门阀,一个个就是小北盟一样,支系旁支放出去的忠仆立户,一堆卫星家族。
加上朝中有人,门生故吏又遍布大江南北,论影响力与辐射范围,遍及大汉十三州,诸胡与塞外都咸闻。
边地姓马的都认“伏波将军”马援为祖,贾诩一个“我爷是段颎”,氐人都认。
一个冀州的清河国,就装了多少衣冠士族?
士族门阀不单是名声,就连兵力,都不输北盟,食客奴仆家兵以万论。族中子弟出去打仗,就是以家丁充军中主力,正规汉军反是仆从。
乱世一揭幕,最先知先觉的就是士族门阀。
黄巾攻破的州郡,杀的州刺史郡太守多了,可一个门阀都没打下来。
黄巾不是被官军剿灭的,遇黄巾连战皆北,州郡县说破就破。
剿黄巾的主力,就是皇甫嵩,朱儁,包括曹操等出身高宦门阀的子弟。
就是家族私兵。
这样的家族,别说暴发户一样的北盟,就连羸弱不堪的州官刺史,都不放在眼里。
世道一乱,士族本能就会加速武装,加速联合。
有名有财的高宦之门,与有地有粮有兵的土豪合,曹氏与夏侯氏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人,财,兵一合,就会加速武装,加速膨胀,一个个士族门阀就成为当地真正的统治者了,位比诸侯。
北盟不过幽州一隅之地新蹿起的土鳖,小诸侯。可门阀全是当地诸侯,又累世高官巨宦,怎么看得起织席贩履出身的刘备团伙?
武人时下还被“名士”鄙视着,更别说动辄百年计的士族门阀了,那是真看不起武夫,以吕布之勇,不过一文吏主薄就打发了。
没有乱世这个舞台,谁知道吕布是哪棵葱?
非得等乱世再乱些,轮到用刀的说话了,念经的沦为猪狗辈了,青史之上,才会有一个个将军的名字,而不是什么八厨八俊等一群士人评出来的“君子”。
时下的北盟众头目,就被士族门阀鄙视着,被赤备救下来的冀州郡县文官,对有救命之恩的赤备主将,苏双,张世平都不假辞色。
一听“世平”的双字名,再一问响马贩马出身,鄙夷到骨子里,救命不过抬抬手,扭头就啐一口“粗鄙武夫”。
可李轩也有笼络士族的法子,那就是投其所好,把大家心知肚明,但由于对朝廷尚存敬畏,不敢挑明的事挑明了。
那就是“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
李轩滞留冀州,主要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就是为了写好这篇“划地自治”的檄文,为“土阀”背书。
“土”地的土,比“士”族的士下面一横长,所以地基更稳。
土豪比士族门阀小归小,可数量多,合起来基数更为庞大。
以“朝官名声”为基,可成士族门阀。
可若以“土地”,“佃户”,“财帛”为基,照样可成土豪门阀嘛。
谁说本地人不能本土为官,非要让流官来祸害家乡父老的?
士族高门不屑北盟个暴发户?那就别怪李轩来它个遍地八路了。
暴发户一旦联合起来,士族门阀的地基都得塌了。
世家门阀的崛起是必然,既然老世家门阀北盟高攀不上,那就培养一群新的暴发户,来它个新老交替,完成新陈代谢,是一样的。
“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
李轩再次当着钜鹿太守郭典的面,对棚内的冀州人重复着北盟的观点,语气无比坚定,“本乡人治本乡本土,比外来流官,没事就横征暴敛,有事闻贼即遁的好。”
说着,举起一手,“民何以头抹黄巾?民为何要变成蛾贼?黄巾一起,八州俱反,可有一州刺史戡乱有为?
临危之时,且只有郭太守等本乡本土之吏,逢难骤堪大任,方能为家乡父老披肝沥血,死战不还。因为本乡本土之人退无可退,身后就是自己的家田,就是自家的父老妻儿。”
郭典是个黑脸,人粗豪且憨,前任太守自表回朝,县令跑路,他一个县尉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带一班衙役乡人与蛾贼苦战,打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