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怔怔地想着,大脑轰隆隆要爆炸,病床上,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速度真的很慢,他抬起眼皮,视线里模糊的东西慢慢都清晰起来,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吗?
他看到了紧紧抿唇站在床边的男生。
十一岁的思源。
此刻,小思源显然也看见了他,孩子傻了一样地盯着他,衣服齐整,一双眼眸却闪着清明惊喜的光。
一个聪慧秀气的思源。
“哥……哥……”小思源紧紧地盯着他,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看着他,嘴唇和肩膀都在抖。
宋望躺了两个月,一张脸越发白皙得不像话,虚弱苍白。
唇瓣却柔软湿润,似乎还残留着程思琪亲吻的味道,他就那样一动不动,潋滟流光的桃花眼看着小思源,声音微哑道:“叫姐夫。”
“姐,姐夫。”小思源太惊喜,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身子僵硬,看着他,两个字好像从唇齿间蹦出来。
“再叫一声。”宋望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依旧一动不动,继续要求。
“姐夫!”小思源声音突然拔高,看着他激动地喊出来,音调都在抖,伸手紧紧地捂着自己单薄的心口。
看着他,孩子的眼睛里慢慢泛上泪。
他这么干净这么乖,目光清明,神色激动,一个健康而正常的阿源。
宋望看着他,唇角慢慢地勾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弧度,看着他叫姐夫,目光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记忆里,他教会阿源说这两个字,花了整整一年时间。
他因为家庭剧变被吓傻,智商停留在幼儿,用了一年时间,才能清晰地发出这两个音节。
宋望语调微微颤抖,看着他,声音轻轻道:“阿源,再叫一声。”
“姐夫。”小思源依旧是看着他,这下愣了愣,看着他英挺如画的眉眼,看着他苍白俊秀的脸,看着他黑亮通透的眼睛,看着他唇角浮现的那一抹笑。
真的醒过来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喃喃说了一句“姐姐”,飞快地跑了出去。
室内倏然间安静了下来,宋望听到他最后那一生姐姐,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思琪,他从未想过,他会得到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她。
他从未想过,两个人会再有这样的一生。
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那一场车祸,正是因为想到她。
他依稀看到二十岁的自己,眉眼桀骜、不可一世,那些记忆突然蹦出来,将他逼疯,他开着车,飞一样地赶往机场。
他多害怕,他算着时间,她那一年正好十五岁。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颤抖,咯嘣作响,他想起了他一直想碎尸万段的她的继父。
他没有见过他,在脑海中猜测着他的长相。
给他等着,给他等着,他再敢动思琪一根汗毛,他到了青城第一个杀了他。
可他还是害怕,他想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赶不到,他开着车,飞一样地在机场高速上,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他记得那些眼泪,滚动灼热,砸在他手背上,他视线不清。
怎么办。
为什么要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来的及吗?
他将方向盘砸的生生闷响,狂躁地按着喇叭,泪如雨下,又踩油门,他恨不得一刻不耽误地飞到她家。
他想杀了她继父,杀了她继父……
这念头在脑海里,死命地折磨着他,他泪水糊了眼,踩着油门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世界安静下来,他终归是没有能赶去青城。
思琪……
宋望面无表情地想着,大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目光看着门口,外面走廊上天光倾泻,很美很安静。
他就那样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顺颊而下。
他面无表情地落着泪,等他感觉到自己在哭,突然发出沉闷一声哽咽,他哽咽着流眼泪,心口被一只手紧紧地揪着,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头疼欲裂,整个人都侧着身子蜷在床上,泪水肆流。
他想起这一生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想起了每时每刻的程思琪。
她看着自己,目光包容又温柔。
她宠着自己,只口不提过往任何事。
他逼迫她,她在电话里那一声崩溃的痛哭。
还有她每每在他身下,柔顺逢迎,乖巧地让他心疼甚至心痛。
怎么那么傻,那傻子,她怎么就傻成那样。
宋望哽咽着流眼泪,终于忍不住,一张脸埋进枕头,痛哭出声,像个孩子一般大声哭着,那声音无比委屈,充满着深深的懊悔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