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不知宫中原来如此危险。
膳房里做菜之前还笑说老皇帝多疑,不承想一语成谶。
七夏蜷缩在被子里,拿斗篷罩着后背,闭目又将那日情景在脑中细细回顾了一遍,越想越奇怪。
她自然没有下毒,可就算饭菜里有毒,皇宫之中,餐盘碗筷皆是银质,怎会看不出呢?退一万步讲,这是种厉害的毒物,连银子也查不出,那好歹还有公公试菜呢。
怎么偏偏公公没死,却把老皇帝给毒死了?
再者,验毒的侍卫说她的酱料里放了鹤顶红,可她的酱是在家中做好了才带来的,临走前还吃过些,几时里头有毒了?
说起来……
七夏秀眉一皱。
在她做菜前,是有个小太监问她要酱料,最后拿给那边的庖长去了。
这途中经了那么多人的手,保不准是在谁那儿出了岔子。
她伸出手来,板着指头数人。
小太监、副庖长、庖长,还有……
尚没数完,牢门之外,不知多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七夏将脑袋从膝盖上抬起来,大牢内太过黑暗,她也看不清到底出了何事,只见近处两三个狱卒拎着刀跑出去,哀嚎声接二连三,却再没见人回来。
她有些胆怯地抓着被角,索性又往里面缩了缩。
门外正有个差役踉踉跄跄地跑过,大约是想从后门溜走,猛地却被一把长剑穿透过胸膛,连吭也没吭一声,倒地不动了。
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七夏吓得哆嗦,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捞起被子就罩在头上,在此一瞬,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唤,在耳畔清清楚楚响过。
“小七。”
她胳膊蓦地一颤,手忙脚乱地想把被子从头上取下来,不料因为太过慌张,反而越缠越紧。利器斩断锁链的声音啪的一响,有人在她跟前蹲下,抬手替她把套在身上的被子、斗篷一并挪去。
拿开被衾的那一刻,借着牢门边昏暗的火光,七夏怔怔望着他,暗蓝色的劲装上血迹斑驳,如星般的眸子,一如许久之前在某个月色寂静的夜里见过一样。
她在发愣,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干得裂缝。百里瞧得揪心难受,百感交集,不知她在这里受了什么苦,被施过什么酷刑,亦或是……不敢深想,他拉过她的手,恨不得一寸一寸的检查。
“受伤了没有?可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七夏只由他拉着,双目定定看他,良久未言一语。
她这样一声不吭,百里愈发觉得不安,捧过她脸颊打量了一会儿,又急忙撩开被子。
“内伤还是外伤?难不成是伤了舌头?张嘴我看看……你点头摇头也好啊,小七!”
七夏呆了好一阵,突然“哇”的一下哭出声,一把抱住他。
“呜呜……你怎么才来啊……”
百里微微一怔。
“他们早上还说会砍我的脑袋……”七夏紧紧拽着他衣襟,眼泪一滴滴渗进他肩头,“这么久了你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而且砍头那么疼……”
百里伸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轻抚着她背脊。
“没事了没事了,眼下不是好好的么……”
七夏抽噎着摇头,“怎么小季来看我,你都不来?”
他轻叹道:“我倒是想……近日朝中乱成一团,百家又被此事牵连在其中,我没法进来探监。”
她一面啜泣一面从他怀中抬起头:“这么说……你心里还是担心我的?”
百里啼笑皆非地颔了颔首,拿袖子心疼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
“你说呢?我若是不担心你,现在还会跑来救你么?”
七夏破涕为笑:“那倒是……”
正把眼泪抹净,百里刚要扶她起来,七夏忽然扳着他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随机往他身后看去,一下子似明白了什么,坐在地上又呜咽起来。
“……又怎么了?”
七夏哭得伤伤心心的:“你原来是劫狱来的啊?呜呜……这可怎么得了,往后咱们就要亡命天涯了……”
百里一时不知该笑该恼:“谁说咱们要亡命天涯了?”
“这戏文里不都这么说的么。”七夏擦擦眼泪,边哭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出了皇城,以后就只有被追捕的命了……届时大街小巷都会贴咱们俩的画像,只有去深山老林里住着,可这样,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了……”
百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打横将她抱起,淡淡道:“依我看,从今日起,你还是别听戏了,最好也别听人说段子说书。”
“啊?为什么啊……”七夏咬着下唇,悲从中来,“我吃不了好吃的也就罢了,还要随你到处奔波,眼下……你连戏文都不让我听?那我不要再跟着你了……”
百里抱着她往外走,“成日里胡思乱想,不是书里听来的是什么?”
见他气定神闲,这么不慌不忙的,也着实不像,七夏皱着眉疑惑道:“怎么说?我们不用跑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想不想瞧瞧今日登基即位的是哪一个?”
“今日登基的?那不是太子吗?”七夏莫名其妙,“我上回在大殿里见过他了……”她小心拽着他衣摆,似乎还心有余悸,“我不想看到他……”
百里并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