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夏越发按耐不住好奇,挣扎了片刻,终把蒙上头的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尽管动作不大,可还是牵扯到伤口,她当即痛呼出声,却仍旧锲而不舍地挪到窗边。
探头往下一看,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瞧热闹的群众,有的人撑伞,有的人光着脑袋张望,黑压压的两片。不多时,就见拐角处悠悠驶来两架马车,摇摇晃晃往城门口而去。那前头一辆普普通通,并不起眼,之后一辆倒是紫檀所制,帘钩上有景泰蓝的刻花,一瞧便知此乃巡抚大人的马车。
走近了,七夏隐约看到那马车里的万知县,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竟和当初昏在客栈门外的周子尧无异。
隔了三天才准备送他去大理寺,想必这万知县私底下还是使了不少关系,如今就看那巡抚大人肯不肯卖这个人情了。
反正官场上总是官官相护,七夏是不相信他能清廉到哪里去,想想她自个儿那件案子都还没破呢,指不定也是那知府背后得了什么钱财……
不过说到底,她就是个小老百姓,也犯不着跟着瞎操心,只可惜平白挨了一箭,吃个哑巴亏还没捞得什么好处……着实不划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摇头嗟叹,正伸手想去摸伤口,门外却听到有人笑道:
“你倒是闲不住,这伤还没好呢,就满地跑了。”
七夏忙回过头,那外面的季子禾正端着药碗笑着走进屋,身后还跟着一如既往散漫不羁的梅倾酒。
然而望了一圈也没找到百里,她没趣地把头又转了回来,百无聊赖地瞧一干百姓,情绪激奋地在拿鸡蛋石头砸囚车中的万知县。
“呵呀,脸挺大啊,还不理人了?”梅倾酒大摇大摆往她对面一桌,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我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不谢我呢?”
七夏嫌弃地挥开他的手,瘪嘴道:“你几时救我了?明明是百里大哥救的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哦。”
“嘿,这话我还不爱听了。”梅倾酒两手在桌上一趴,撑着身子看她,“要不是我这么及时把张巡抚给你俩带过来,现在你和百里早就曝尸荒野了,还能好好在这儿吃香喝辣的啊?”
“呸呸呸……什么曝尸荒野,百里大哥武功那么好,你别乌鸦嘴。”
“他武功好?”梅倾酒偏头夸张地笑了一下,“他武功好你还能伤着?这脸打着不疼啊?”
七夏瞪眼看他:“那、那是意外,是我不小心……”
“你不小心?你不小心还是他不小心啊?”
“我……”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她还想要争,季子禾已放下药汤,在她身边坐下,出声打断,“庄姑娘,我来给你把把脉。”
“哦。”七夏听话地将手递过去。
病了几天,她瘦得飞快,腕上一点肉都没有,纤细得让他有些不好下手……
“脉软无力,按之虚空,是体虚之状……”季子禾眉头越皱越紧,沉声问她,“怎么会没有起色呢?”
“庄姑娘,你这些天,都有好好喝药么?”
闻得此话,七夏目光闪躲,只紧紧盯着外头树梢,随口道:“有啊,当然有。”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梅倾酒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视线往屋里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摆在彩绘立柜上的那个青花瓷瓶上。他佯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拎起花瓶来摇了摇,果然里头装得满实满载,哐当作响。
“好啊——你个七夏!”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拿了花瓶往她眼前一摆,“你行啊你,爷这么贵的药熬着让你吃,你竟还倒了?”
眼看东窗事发,七夏也不隐瞒,拧着秀眉理直气壮:“这药太苦了,我不喝……”
“药是调理身子的。”季子禾语重心长的跟她解释,“你不喝药,病迟迟难好,遭罪的不还是自己么?”
“反正也是要好的……”她迟疑了一瞬,依旧坚持,“我慢慢等它好就是了。”
“你……”还没见过这么混的人,季子禾左右无法,只得将碗推过去,好言哄道,“这药真不苦的,等冷了才会苦,我保证。”
“我才不信你。”七夏连连后退,盯着那黑漆漆的草药,眉头紧锁,“……我要蜜饯。”
“啊?”他听得一头雾水。
“小时候喝药,我娘都会先给我吃蜜饯……”她摇摇头,“没有蜜饯我不喝药。”
真是想不到她这般小孩子心性,季子禾也失了耐性把碗一端,站起身:“你别寻借口,快把药喝了。”
瞧他步步逼近,七夏立马提高警惕:“你、你别过来啊……我不喝的!”
这又跑又躲的,梅倾酒在旁看得直敲桌子,满心无奈:“叫你喝个药,又不是让你去上吊,真不知是怕个什么劲儿!”
七夏绕着桌子转了两三回,眼见寡不敌众,索性拉开门要往外跑,怎想此时外头竟站了个人,她一个不留神撞了上去,顿时疼得头晕眼花,险些没绊着摔下去,还好那人及时拉了她一把。
鼻尖又酸又麻,也不知流血没流,七夏抽着凉气拿手去摸,头顶就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很不悦:
“你又在做什么?伤还没好就跑跑跳跳的,还嫌血流得不够多?”
这语气声调,她不必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七夏没由来一阵高兴,像是找到个救星,直朝他背后躲。
“他们要我喝药……”
百里还没低头,已见她动作迅速闪到自己身后,再朝屋里看时,季子禾手持药碗,笑容尴尬的朝这边颔首。
他暗暗叹息,伸手抚了抚额,随即便把七夏拉出来,皱着眉责备:
“你闹什么,有病不喝药,还赖人家?”
七夏瞥了瞥那边的季子禾,把嘴一扁,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药很苦啊……”
“良药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