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于她,也是如此。
情缘中最美好,不过如此吧?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情形。
初相识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如今聪慧流转,偶尔现出锋芒,待他却从来是不扭捏不带一点儿心机。
也清楚,她的经历,她在往返风溪的行程中,经历的突变太多,对一些事始终不敢乐观。
她会怕,怕人心突变,怕他食言有负于她,更怕彼此忽然出了什么闪失,徒留一世遗殇。
可也正因此,她才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安稳、喜乐,竭尽全力去对别人好,也享受别人给予的好。从生母到好友到他,都是这样。
她不辜负自己,更不辜负任何给予她善待的人。
只要过后想起,当时无悔无憾。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决然。
认可了,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全情投入。
可是,这个傻姑娘,他又怎么会辜负她?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与她别离?
她如今的方式,何尝不与他一度的心境大同小异。只是她是出于悲观,他是出于彻骨的寒凉寂寞。
俞仲尧收拾妥当,回到寝室再次歇下,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紧紧地抱了抱。
姜洛扬不由抬眼打量,觉得有点儿奇怪。
他温柔地笑着予以一吻。就是想抱抱她,还有——“谢谢你,洛扬。”
谢谢她出现在他生涯。
谢谢她与他成亲定下一世相守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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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高进便出门去了。
沈云荞依常例的时辰起身,用完饭,去正厅麻利地料理了家事,叫外院备车,要去俞府。
路上,马车缓缓停下来,跟车的婆子禀道:“夫人,武安侯府大奶奶在前面求见。”
章兰婷。
沈云荞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就让她过来,我听听她是何意。”
婆子称是而去,将章兰婷带到了马车车窗一侧。
沈云荞和声问道:“你来见我,是想跟我撒泼,还是看我对你撒泼?”
章兰婷语声恭敬:“我怎么敢。今日贸贸然前来,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有要事相告。”
“哦?”沈云荞将小窗子推开,打量着外面的人。
章兰婷比上次相见的情形好了一些,起码面色不是那般惨淡了。
“赔罪就不必了,你只说是为何事吧?”也算是了解章兰婷的为人了,意态便是再恭敬,她也不会因此消除戒备。
“是为了顺昌伯的事。”章兰婷略抬了头,看向小小的车窗,自然不是为着看清车里的沈云荞,而是要对方看清自己的神色、眼神,从而可以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顺昌伯这些日子告病在家,缘何而起,不需我多说。但他就是那种没有廉耻之心的人,眼下被人更加唾弃,责怪的只有姜夫人母女二人。”
“你是来跟我高密的么?”沈云荞凝视着章兰婷。
“是。”
“为何?”
章兰婷的神色有些纠结,眼神里交织着羞愤、怨毒。她缓缓地吸进几口气,将自己被打而顺昌伯不管不顾她死活的事情说了,“俞夫人当初对他心寒,与你逃离京城的心境,我此刻加倍尝尽。俞夫人走的时候兴许不恨他——她那时候不是计较的性情,眼下得知生母嫁妆都被霸占,心绪自然不同。我呢,我自知在章府就是一个小丑,以往要不是顺昌伯只是寻常爵位,怕是要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女了,父母疼爱,说起来是章府二小姐,其实比嫡出长女过得强了百倍千倍。落魄之后,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不过是盼着一家人还能团聚。可是团聚之后……”她喉咙吞咽着,很是费力,再开口语声有点儿嘶哑,“所谓的那个父亲不管我,弟弟也被蒙了心智,也不管我的死活。我想,我比俞夫人更有理由憎恶顺昌伯父子二人。”
沈云荞一直静静聆听,即便以前对章兰婷那样的嫌恶,从头听到尾,听到局中如何被羞辱打骂又被父亲手足视为棋子,也不复平静,为之动容。
但是过了一刻,她便恢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是吃过一次亏就会一辈子引以为戒的性情,从姨母那件事之后,她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憧憬,对伤过算计过自己活洛扬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消除忌惮。
再凄惨,也是章兰婷自找的。不需走到这一步,她偏偏不安生,就走到了这一步。
“嗯,”沈云荞道,“我知道了,接下来,说点儿有用的吧?你因何来见我?”
章兰婷苦笑,“难道我还能找到姜府或俞府么?姜夫人那边,不需要去找,她见我行事是为着报复顺昌伯的时候,就会帮衬一二,这是不需挑明的。可是俞府,我要是过去了,赶得不凑巧的话,俞少傅请人将我当即处死都说不定。是,我是个做错很多错事的人,不可否认,但是现在最盼望见到的,不外乎是顺昌伯走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他还没到那地步就让我死的话,我会死不瞑目,所以不能再自讨苦吃。但是,有的是我不能让下人通风报信——事关重大,便想到了你,想着你兴许能帮我从中传句话。”
沈云荞笑了笑,“那就说最重要的吧。我很愿意听听,若是属实,我会告知姜夫人和俞夫人。”
“多谢。”章兰婷屈膝行礼,随后道,“但事关重大,你能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耳目么?”
沈云荞不能,天底下敢保证这种事的人,不过三两个。她思忖片刻,下了马车,摆手让近前服侍的人退后,到了章兰婷近前,“说吧。”
章兰婷将声音压得极低:“章府的孙姨娘——就是冒犯俞夫人的那个妾室,其实是我娘故意设局安排得到的一个耳目,她能随时知道顺昌伯很多事情。近几日,顺昌伯养伤期间,恨毒了武安侯世子和姜夫人母女两个。他连受重创,必是钻进了牛角尖,以为俞少傅愿意给他留有余地以求皆大欢喜,而姜夫人母女两个却对他不依不饶暗中使绊子。章文照这段日子也没闲着,看似在外游转,实则是有意打探一些是非——顺昌伯曾受到廉王有意赢取当初的章大小姐的信件,别说他们,便是我,都认定了廉王钟情现在的俞夫人。俞少傅夫妻两个成亲那日,廉王闭门不出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章文照打听到了这些,告诉了顺昌伯。顺昌伯——”
她讽刺地笑了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的话,绝没个好下场,起了转头投奔廉王的心思。章文照大抵是被关了一年关的疯魔了,对顺昌伯这心思再赞同不过,只差敲锣打鼓欢庆,一味缠着顺昌伯告诉他要则呢行事。”
这……当真是大事。坏堂堂俞府人名节的事情,除非恨毒了顺昌伯父子的人,不敢轻易说出。说出来闹不好就是个被灭口的下场。
沈云荞看着章兰婷的眼神愈发专注,“说下去。”
“今日午后,廉王要去他别院散散,清清脑筋——听说是其实他这一阵子告病在家都是连日饮酒大醉的缘故。廉王别院就在西大街,闹中取静的一所宅子,稍一打听就知道的。章文照到时会求见顺昌伯,他要给廉王的诱饵是——让廉王得偿所愿,从俞少傅手中抢走俞夫人。”
沈云荞睁大了眼睛,满心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