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兆谦愕然,“谢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下此毒手?人命关天的道理你都不晓得么?为何要伤及无辜?”
俞仲尧失笑,“不是没给你别的选择。你不按照我心意行事的话,就不是无辜之辈,灭门也是情理之中。这种话,你不该对一个杀人如麻的人说。”
谢兆谦审视俞仲尧片刻,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从未想过,家族位置的转变会由一个异乡人决定。而这年轻的异乡人,是绝不能小觑的。谢家一半的产业都被这人的手下强巧取豪夺了去,如今他已亲身到来,想将谢家位置取代并非难事。
若是生事微渺,谁还有精力去顾及颜面,又有谁会在意你曾经是谁?谢家……曾经有两百来年,风溪是三大家鼎足而立,如今谁还记得除了付、谢两家之外的人?
最要命的是,面前这年轻的男子告诉他,若是不答应,家族便会有灭顶之灾。不需赘言,就是能让人确信。二十来岁的一个人,要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至今,才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度。这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他需要慎重的是如何能不让这个人将家族送上末路。
俞仲尧适时起身,“你们商议一番,我稍后回来。”
怎样决定他都无所谓,而这样的态度对于弱者来说,反而是最致命的。
谢兆谦与两个儿子交换眼神之后,拦下了即将跨出门槛的俞仲尧,“不必,谢家助你成事,你能给谢家什么益处?”死与生,沦落街头或维持现状——三个人都有这种认知并且认定只能选择前一种的话,他还能说什么?
俞仲尧回身落座,“取代付家,或者更多。”
“你有这样的信心、财力,为何不亲自行事?”
俞仲尧轻笑,“我迟早要离开。逞一时之快,于风溪无益。”语毕,拍了拍身侧一摞账册,“这是你全部产业的账册,不妨看看。”
从一开始,俞仲尧的侧重点就是如果不能顺利找到南烟的话,就从别处着手,不惜人力物力。结果显而易见。确定南烟就在风溪付家并且了解风溪情形之下,让手下停止追查,将一切精力财力专攻谢家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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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尧回到房里的时候,已是黄昏后,章洛扬昏昏欲睡。
睡梦中的她,亦察觉到他的回来,睁开眼睛看他,片刻之后,延逸出了心安、柔软的笑容。
“俞仲尧,”她情绪复杂地唤他,“你还好么?”
“那你以为我应该怎样?”他笑笑的,“跟你哭一鼻子?”
章洛扬投入到他怀里,紧紧地勾住他的颈子,“那么,南烟对你的态度,你没生气吧?”
俞仲尧温缓一笑,语声柔柔的,又透着点儿苦涩,“南烟啊,那个小骗子。”
章洛扬满怀欣喜地看着他。并不能知晓他是何时看穿南烟不得已的做戏,但是最让她讶异的是他在即刻发现之后不露声色。
可是,这多好。
“你也是个骗子。”她语带笑意。
俞仲尧解释道:“南烟一撒谎就磕磕巴巴,越是至亲越会如此。今日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如此。”
“我看你那么失落,还以为——”
俞仲尧微笑,“的确失落,并且难过。”看到南烟之后,有那么一刻,他的心绪无法言喻,“但是已经相见,这就好。”
章洛扬携他往里间走去,“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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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与简西禾中途改道去了一个小茶馆。
简西禾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子,让他去外面买些当地口碑很好的风味小吃。伙计回来之后,将桌面摆的满满当当。
沈云荞看着各色小吃的卖相不错,但已不敢奢望味道鲜美。
“自从醉仙居开起来之后,这里的饮食改善不少,寻常百姓不能学习到烹制菜肴的法子,风味小吃却是精益求精。”简西禾给她斟了一杯茶,“尝尝,万一有合口的呢。”
“看起来,谁都知道我是个吃货。”沈云荞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不知道这个在这儿叫什么饼,真是奇怪,只要是面食就称作饼,哪儿来的说法?”送到近前,见皮很薄,隐约可见里面的馅儿,“这个应该不错。”咬了一口,惊喜不已,笑得眯了眼睛,“皮薄馅儿大,这个我当做饺子吃了。”
简西禾凝着她的笑靥,喝了一口茶。她有着在他看来最动人的笑容。“你慢慢吃,我跟你慢慢说。”
“好啊。”
她吃了一屉小笼包,期间还津津有味地消灭掉一碗蝴蝶面,吃饱之后,简西禾也讲完了他与付珃以往的恩怨纠葛。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俞仲尧是锦衣卫指挥使,简西禾是金吾卫指挥使,有过极短暂的惺惺相惜的阶段。
他们从不曾是朋友,但在那时,并不涉及争斗——俞仲尧忙着帮小皇帝坐稳龙椅,孟滟堂及几个权臣竭力想把小皇帝拉下来,简西禾不属于任何一方,只做分内事,但在那时,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他几个朋友牵扯到了无形的漩涡之中。那时的俞仲尧是真的残酷冷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对于简西禾的几个朋友,始终有着几分宽容——当然了,这是因人而异,对于那么一个人来说,不让你血溅三尺或生不如死便是莫大的恩慈。
后来变成了俞仲尧的对手,是因付珃而起。
“不可否认,付珃了解俞仲尧——起码在那时候,她很了解他。我几个朋友卷入纷争锒铛入狱的时候,付珃都让我深信不疑,他们之所以能安安稳稳走出牢狱,是她从中帮忙的缘故。”简西禾失落地笑了笑,“说起来是很惭愧,但是我真的被她骗了很久。”
“很正常啊。”沈云荞予以理解地一笑,“你和三爷大概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吧?三爷不认为她敢算计自己,你呢,是不是不认为她敢拿你朋友的事欺骗你?你们这种人,年轻时不可能不自负。”
“应该是。那时也想找俞三爷当面询问甚至当面感激,但是你也该想得到,这些年说他日理万机,一点都不为过,稍有空闲,都用来教导皇上习文练武,不是关乎朝政,见不到他。”简西禾笑了笑,继续讲述当年事,“到最终,是付珃将我推到了二爷身边。我和过命的弟兄无意中触犯了俞三爷,我丢了官职,弟兄发配边关,在半路上消失不见。”
沈云荞睁大眼睛看着他,迫切地想知道下文。
“正是俞三爷不在京城、付珃带走俞南烟之前的事情。我百般寻找,全无所获。付珃离京之前留给我两封信,一封是我弟兄的亲笔书信,说他被人囚禁起来了。另一封是付珃写的,她说我如果想保住弟兄的性命,就要投靠二爷,为他效力。过几年,她自然会将人带到我面前。”
付珃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并且专戳人软肋。简西禾家中无亲人,必是将友情看得极重的人,为了弟兄活命,他没得选择。沈云荞腹诽着,愈发嫌恶付珃。
简西禾怅然一笑,“就是这样,我成了二爷手下的幕僚。二爷屡次提过给我个官职,俞三爷也无异议,但是已无必要——并非本意而依附二爷,弟兄始终没有下落,要官职做什么?我过来,就是当面告诉她,我没食言,向她要一个结果。”
“人还在么?”沈云荞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