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伯到底也是在官场打滚的人,高进是怎样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当下真的不敢再说似是而非的话了,思索一阵子,道:“洛扬的生母是风溪姜氏,她与我说的,但我从未听说更未到过风溪。她说娘家没有别人,只剩了她一个,是因此,十多岁的时候才与人结伴离开风溪,到了大周境内。我……对她所知很少,偶尔好奇才会打听几句,还要看她高不高兴回答。她说过,风溪人自幼习武,那里没有官府,没有贫富之分,出了事的话,由两个最具威望的家族主持公道。她不喜欢风溪,所以,我不认为她是回了风溪,很可能是去了别处隐姓埋名地生活。”
迟疑片刻,顺昌伯语声更低,“假如二爷、三爷去往风溪,只是为了寻找姜氏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十有八|九是白去一趟,说不定还会出闪失。有句话不是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那里连女子都自幼习武,要是一致排外的话,外人去了定是凶多吉少。何苦呢?再说姜氏是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况且她提过,私自逃离的人,回去后都要被从重发落,九死一生。事关重大,我既然知道这些,理当提醒。”
沈云荞的心悬了起来。如果姜氏没有回风溪,如果回去了却被严惩……可是片刻后,她飞快转动脑筋,半信半疑起来。
顺昌伯说什么她就要相信么?他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说不定只是想阻止洛扬找到母亲,甚至于,是担心姜氏回来之后,跟他算总账。
“多谢你提醒。我也提醒你两句:谨记三爷的吩咐,哪一点做不到,你们父子两个就会生不如死。”高进摆一摆手,“安心修行,明年我会来接你。下去。”
顺昌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拱手道辞。
沉了片刻,沈云荞走到他近前,审视着他的神色,“嗳,你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根本当做耳旁风了?”
高进轻笑,“我只当没走这一趟。”
“……”
“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行程不会更改。当然,你要是相信,可以劝说章大小姐不要前去,你们在这儿等我们回来更好。”
“那怎么行?”沈云荞挑了挑眉,“我们两个为人处世太嫩了,应该跟着你们开开眼界历练一番。放心,我今日只是跟你四下转了转,没来过这儿。”
要是好话,回去还能跟洛扬说说,偏生一句好话都没有,她还是自己消化掉算了。
高进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态度,笑着起身,“走吧。”
沈云荞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好歹吃点儿东西再往回走吧?”
“享受不了斋饭,这儿的斋饭尤其难以下咽。”高进阔步往外走去,“带你去别处吃好的。”
“行。”沈云荞喜笑颜开地跟他离开寺庙。
上马之后,高进指着远处,“看到那片小树林、三间房没有?”
沈云荞顺着他手势望过去,“看到了。”
“五个弟兄住在那儿,每天变着法子弄野味儿,去尝尝?”
“好啊。”
“走!”高进一拍马背,骏马一溜烟儿地跑远。
他们运气不错,今日五个锦衣卫要做烤鱼、烤野兔和叫花鸡。
五个人见到高进,言行随意而亲昵,知道高进是过来蹭饭,都忍不住笑,其中一个道:“都知道你绝不肯在那儿吃斋饭,哥儿几个特地去给你弄了几条鱼,就等你来露一手了。”
高进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到底是我来蹭饭,还是你们专等着我给你们烤鱼吃呢?”说着话,已经转去洗手。
几个人见到沈云荞,笑着见礼,“沈大小姐今日算是有口福了,高大人做的烤鱼可算是一绝,别人给他多少好处他都不见得给做。”
沈云荞记得,在航程中见过他们,也不拘束,笑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可不信。”
“你就等着瞧好吧。”一个人拍着胸脯保证。
沈云荞笑出声来,“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哦,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也没什么,就是看着那父子两个。万里还有个一呢,盯紧一些都踏实。”
“这么说来,你们不用跟着往前走了?那可是好事,赶路太辛苦。”
“我们怎么都行,听三爷和高大人安排。”
有人给高进升起火,还像模像样地搭了个架子,烤野兔、烤鱼都交给高进了。
沈云荞走去一旁,坐在一个草垫子上,看着六个大男人说笑忙碌。
有人说这好几天都在忙着弄野味儿,都弄得不大好,算起来是一顿像样的饭也没吃成。
“不是有厨子么?”高进卷起袖管,漫不经心地帮忙收拾鱼,“怎么,打算改行当厨子了?”
“要改行也是你高大人,我们这不是太清闲了么,没事儿也要找点儿事情忙活。”
高进就道:“有这闲工夫,不如把屋子拾掇拾掇,省得天冷之后喝西北风。要是懒得动,我帮你们找工匠过来。”
“不用不用,三两下就能做完的事儿,你就别惦记着了。倒是你,赶路时注意点儿,旧伤尤其要惦记着,半道复发太麻烦。”
“乌鸦嘴。”高进笑,“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又转头对沈云荞道,“那边儿树底下不是有椅子么?你去那儿歇会儿。”
沈云荞举目四顾,果然看到了一棵树下有一张醉翁椅,好像是新做成的,笑着走过去,心说这几个人的架势,倒像是要在这儿过日子了。
落座之后,发现椅子不能灵活地摇动,定是哪一个现学现卖没做好。她暗自笑了一会儿,半阖了眼睑,视线还是不离高进等人。
这会儿的他,倒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以前根本无从想象他这种人下厨是什么样子,见到了又略觉惊奇——
他举止一直显得漫不经心,不知是太过熟练,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偶尔她能看到他的正脸,细看之下,发现他眉宇间透着点儿疲惫。
这几日他的确是忙得不轻。
胡思乱想着,她闻到了烤鱼的香气,立刻来了精神,起身跑了过去,站在高进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正在烤的鱼,“第一条给我,我要饿死了。”
像足了饿得不轻的猫。
几个人都笑起来。
“就你一个女孩子,第一条不给你给谁?”高进慢悠悠瞥了她一眼。
沈云荞逸出满足的笑,又抱怨:“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你会做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