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洛扬和沈云荞猜着与昨夜的事情有点儿关系,自是欣然应允。
她们的房间与俞仲尧只隔着三两间——左边依次是俞仲尧的心腹阿行、俞仲尧,右边则是高进及其两名心腹。
沈云荞让章洛扬住在阿行隔壁,是没来由地觉得离俞仲尧越近就越安全,又知道阿行是绝顶高手——那次她被抓到林府,阿行跟随高进去了,身手最佳。再者,她与高进已算得熟稔,毗邻而居心里也很踏实,便坚持这样住下来。
章洛扬听了解释,便没反对,迈步进到了在短期之内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格局竟是与俞仲尧那里相同,用槅扇分成了内外间,只是面积稍小一些。里间墙角一张架子床,一旁放着小小的黑漆衣柜、箱子,是让住客放随身行李用的。
外间有花梨木桌椅,靠墙角居然还有书桌、躺椅和一个小小的书架。
章洛扬心知这是上等房间,原来住的房里可没这么多陈设。
一名丫鬟走进来,笑道:“表少爷,奴婢帮您把行李搬过来了,等会儿您看看——您与沈家表少爷的行李,奴婢也区分不清楚。”她曾随章洛扬上岸采买东西,两人已不陌生。
“表少爷?”章洛扬慢吞吞看向丫鬟。
“是三爷说的,您二位是他的远房表侄。”丫鬟这样说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日后换了女儿装,奴婢再改口唤表小姐。”
远房表侄?看起来比她们大四五岁、实际年长十来岁的俞仲尧,朝夕间成了她们的长辈。
章洛扬胡乱点头应下,心里先是啼笑皆非,转念明白过来,有了这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俞仲尧这般照拂她们,他的手下才不会犯嘀咕,凡事尽心尽力。
一上午,章洛扬和沈云荞都忙着安放行李和采买回来的很多东西。
用过午饭,章洛扬慵懒地窝在躺椅上打瞌睡。
高进叩门,“三爷让你过去一趟。”
章洛扬连忙应声,出门前一口气喝完桌上一杯清茶,让睡意完全消散。进到俞仲尧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香、墨香。
他嗜酒,船上的人们私底下说起这件事,总是笑说咱们三爷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号酒仙。
章洛扬飞快地回想一番,记起先前见他的时候,他手中大多握着酒杯。
此刻亦然。左手握着银杯,右手边有笔墨纸。
酒就有那么好?她没喝过酒,无从了解。胡思乱想着,上前去行礼。
俞仲尧说道:“要跟你说件事。”
“是。”章洛扬垂首聆听。
俞仲尧道出原委:“顺昌伯与沈家老爷的做派让人腻烦,我的意思是,暂时请皇上罚他们两年的俸禄,另外闭门思过一年。高进已经问过沈大小姐,她同意。你呢?”往后还是让他看着不顺眼的话,再说。眼下毕竟在外面,惩戒太重了,会让小皇帝落人话柄,犯不上。
章洛扬很快应道:“我也同意。”根本就没反对的理由,父亲不管她的安危,也不需要她记挂他的安危。
父亲的掌上明珠是章兰婷,不是她。
决定离开的时候便清楚,分离意味的是父女之间再无瓜葛。
俞仲尧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欣赏胸襟开阔之人,同时很膈应以德报怨的盲目宽仁之辈。之后,他喝了一口酒,要提笔写下两个女孩的名字,但是不大确定到底是哪个字,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狼毫递给她,“写下你与沈云荞的名字,给你们做通关路引要用到。”不见得有人敢查他身边的人,但是有备无患更好。
“是。”章洛扬的右手紧握一下才松开,手指蜷缩着将笔接到手里,站到桌案前。
俞仲尧漫不经心问她:“你的名字是谁取的?”男孩的名字,与她的人太不搭调。
“是我祖父。”章洛扬一面落笔书写,一面答道,“老人家取这名字的时候,正在与人谈论洛阳的风土人情,便取了这两个字谐音。”
“原来如此。”
章洛扬无声地笑了笑。她的名字是这缘故,章兰婷名字的由来,则是老人家当时正在看兰亭序,亦是取的谐音。
祖父祖母对膝下的孙女都不大看重,更不亲近,但是很公允。可惜去得早。要是他们还在,她也不至于走到背井离乡的地步。
她写完,放下笔的时候,俞仲尧看了看字迹,又略显意外地看了看她。
她的字清逸灵秀——不都说字如其人么?好在她让他觉得意外的地方太多,在他这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了,顷刻间就放下这念头,转而取出五个信封,问她:“你下午有事么?”
“没有。”连本书都没带,她想找事情做都找不到。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俞仲尧温声道,“不愿意尽管直说。”
“是什么事呢?”章洛扬抬眼看着他。
俞仲尧走到她近前,取出一个信封,手势一转,一些纸张碎片落在桌案上。“我要将这些碎片拼起来,得知纸张上书写的内容。”他解释道,“这是一封书信,但是写信的人太喜欢恶作剧,剪碎了分成五封信送到了我手里。”
“要拼起来啊……”章洛扬看着那些切口整齐的碎片,“我倒是愿意帮忙,但是会特别慢,不知道能不能拼起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快慢无妨,我可以等。”俞仲尧唇角上扬,“说定了?”她肯帮忙他已知足,高进那些混小子可是一听原由就转身跑开,如何都没这份耐心。
“嗯!”章洛扬点头。
“这信件算得重要,你不能带回房里,只能在这里试试看。”俞仲尧放下酒杯,亲手将桌案上散乱的东西归拢起来,“辛苦你。”
章洛扬忙道:“三爷客气了。”
俞仲尧凝了她一眼,“不怕我了?”
“不怕了。”章洛扬老老实实地点头。他对自己和云荞并无恶意,先前因着他名声的恐惧已经逐步消散。只要是她心里认可的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人,她说话就不会紧张。
“可喜可贺。”俞仲尧自心底有了些许笑意,拍了拍椅背,随后绕过桌案。
章洛扬走过去,将那一小堆碎纸片拢到近前,又拨开来,一张张平摊在桌案上。
俞仲尧拿起酒杯,转去躺椅那边之际,留意到了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