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阳没有回答,他自是不可能放任已经那般绝望的左晴一个人在长安。
没过多久,山路上一个传令兵似乎以为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忍不住上前来通报道:“将军、王爷。刚刚有个叫阿朝的小姑娘,带了一封信来。”
“北门不是已经都走了么?”左阳愣了一下。
“就那个小姑娘一人来的,说是北门不许她递这个消息来。她说务必这封信交给王爷。”传令兵低头递上一纸薄宣,薄薄的宣纸展开,在风中随时都可能被刮走一般,左阳愣愣的看着上头几个字。
“她在长安。”
左阳怔然松开了手,一阵劲风那宣纸仿佛要飞到天上去。左坤一把拿住,展开再来看,却不是因为内容而震惊,只是这四个字的字体,他熟悉的仿佛不能再熟悉。
“你说那个女孩儿,叫阿朝?”左坤忍不住问道。
左家幺妹,单字名昭。
千里之外,长安深宫,这里看不见半分夕阳,只有淫雨绵绵。
南九有些狼狈的跪在殿前,左袖口空荡荡的,南六站在一边喝茶,表情放松享受,仿若事不关己。
“她果然是知道主上手中有解药的。”南九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回答道:“她以死相逼,杀了十余人,遍体鳞伤,要我给她解药。”
“所以你就给了。”顺帝颇有闲情逸致的在薄绢上画着工笔,挽起袖子,将美人图上的乌发染了一遍又一遍:“我说天底下就她最了解我。她具体怎么说的。”
“北一说,您性子谨慎,用锁魂蛊之前必定了解弊端,备有解药。另又决计不会让她平白死了,所以这次出来,一定会让我带着解药,只怕有意外。”南九说道。他断臂处还紧紧扎着绷带,隐隐有血痕显露。
屋内昏暗,顺帝早叫宫人将灯烛点亮,映的屋内一片荡漾的暖光。他竟笑了笑:“说得很在理啊,那个天眼女孩儿带回来了么?”
“她身子不好,不能急行回来,正在路上。她说距离长安太远,无法让北一的魂魄具体到谁身上,只能让她回到长安。”
“那就够了。”顺帝望向窗外,长安笼罩在灰蓝色的雾里,似乎因为北千秋如今和他笼罩在一块阴云下,情绪也好起来。“封锁长安。”
“不知道那天眼女的说法可信不可信,她毕竟心智容易被蛊惑,又和北一共行了一路……”南六吹了吹茶沫思忖道。
顺帝冷笑了一下没回答,曲澄还在他手里捏的紧,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为了爱人什么都愿意做,根本不必怕她倒戈。他没有说话,细细的勾线笔最后勾勒出眉眼,只肖几笔。他满意的放下笔,卷袖拿起薄绢。
南六看了一眼,面上表情一僵,很快就展开笑颜:“主上画工精湛,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画出来了。我感觉她一会儿都能从画中跳出来打我。”
画上是一身深红宫装的北千秋,笑的肆意,坐在上书房的书桌上,手执毛笔在折上乱写乱画,手里把玩着白玉短烟枪。
“她最美的时候,还是做内司女官的那个时候。”顺帝感慨了一下,笑着说道:“她用了李氏那个身子的时候,容姿倒是美了,我却恨不得掐死她。再难找到那般跟她相配的皮囊了。”
南六知道对着她的事,自己还是不插嘴比较好。
徐瑞福在外头报了一声,顺帝才恍然放下画来,抬手往外走去:“元贵妃已有身孕,我应该常去看看的。”
待他走出书房,南六才起来,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南九:“我说了多少回,跟她相关的事儿,你尽量避开!你没看着主上知道北一割了你胳膊,反而很高兴么!主上就是一面希望她拼命挣扎,一面又想让她逃不出去,真正受伤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南九背直的像一块钢板,他起身面无表情:“我只是执行任务。”
“你也不想想南支还剩下几个人,多少是当初死在她手底下的。把她逼急了,谁都咬!你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南六几乎是恶狠狠地戳了他伤口一下。
南九表情抽痛,语气却淡淡的:“知道了。”
同是淫雨绵绵的长安,几日前,北千秋也醒了过来。
她腰疼的就跟让人轮|奸了一样,哼唧了半天,才从那还铺着凉席的床上爬起来,身上中箭的痛感似乎还在,北千秋忍不住活动了一下四肢,摸了摸凉席:“是不是有病,都快入冬了,还铺凉席!”
虽然说着,她仍然呆坐在床上。北千秋实际是在赌,她不确定曲若能不能拿到锁魂蛊的解法,也不确定南九手里到底有没有。她只知道,若是她不主动却困住南九那波人,左阳恐怕是要死。
到时候顺帝将左阳和长公主的尸身放在长安,伪装着一张悲伤的脸要讨伐左坤这个罪魁祸首,左坤还没来及缓一口气就被围攻,左晴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做……一朝之差,左家全灭也未有可能。
至于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她是有些把握,但不敢确定就是了。如今左阳见到她尸体会如何去想,北千秋不敢去猜……
北千秋环视屋内,只发现几乎用物都是竹子制成,一张矮几上面铺满了宣纸文书,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典籍。这年头不是一般人能收的起这么多书,看来还是个喜好装逼附庸风雅的士大夫。
等等——士大夫?!她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疯狂在屋里摸索着找镜子。
一处衣柜里摆着款式不同的华服,她好不容易才发现衣柜和房门之间藏了一面大铜镜,费了力气将那铜镜搬出来,北千秋才看见自己的新身体。
她有点眼熟。因为这张脸实在太耀眼。
毫无疑问镜子里是个男人,一身深青色男装,黑发并未挽起,如瀑般垂下,身量纤瘦,一张难以抵挡的优雅俊脸,一身无人能敌的装x气场。这个人是当今长安最受欢迎的儿郎,官居中书侍郎,走出门都有沿街少女砸下扇子香囊。
北千秋扶着镜子,有几分不适应。这已经是老天爷连着第二次赐予她一张美人面了。
虽然是男的也无所谓。她心中宽慰道,长得好看还有钱比什么都有用……
北千秋听着房间外似乎无人,猛地趴回床上,伸手就解自己裤子。听说长得帅的一般下边也很得意,不会有错的吧,她想一想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点小激动,北千秋哆嗦着手,解自己裤腰带就跟当初左阳解她肚兜绳,半天才解开——
然而她望过去……什么也没有。
都不是短小的问题,而是没有。
北千秋感觉有点像被雷劈了脑袋,痴楞楞的解开上衣,往自己胸口抓去。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抓到了硬硬的裹胸布。
外头打水的小厮听着里头猛然摔了砚台的一声巨响,公子嘶吼道:“没胸又没蛋,要你这身子有何用!”
他静静的把井里打上来的水倒进盆里,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巨响,这次砸的是笔架吧。“我就知道长得帅事业有成还不娶妻的优质男,不是基佬就是娘炮啊!”
小厮端了水,在外头极其淡定的喊了一声:“爷,是五石散又发作了么?”
☆、40|34|29|25
茫茫白雪几乎覆盖了这片山巅,也将这片山上的道观覆于白雪之下,说是道观,可也绝没有哪个地方有这般的规模。连绵的屋脊几乎落满半面山坡,无数灰瓦白墙的建筑依山而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冰雕玉琢一样的面容,眉目中有些和年纪不符的严肃,撑起了伞,软底棉鞋踏过雪,往一间屋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