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銘倒是正色:“王爷是对她动了心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实际上是我一个故人。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人。”左阳转过脸去看着那檐下的灯笼低声道。
“那有什么不好的。”谷銘笑起来:“她现在不能再借尸还魂,只有这一辈子可以活,她永远都是你的妻子。而北千秋要是知道了自己不能再附身他人,难道不会好好珍惜这个身子的每一天。若是王爷能将话跟她说开了,相互放在心里,如同往常夫妻一般慢慢变老,将这日子过下去,比千万承诺,都来得珍贵。”
左郡王身子一震,这话就跟一点火星般撩起了一片火原。
他暗自握紧了拳。过了这么久,他最感谢的就是上苍能让那老贼兜兜转转成了他妻子,她逃了多少年,竟抵不过一点命运造化。
谷銘知道这话说道左阳心里了,接着说道:“既然王爷认为她无比珍重,可万一总会有一日,王爷指不定老成了什么样子,她却摇身一变又是个少女,或许命里又出现了旁人,她还是这般心性,去和旁人走到了一处去,您还有什么资格去拦她困住她。”
左阳其实之前也有想过,只是他不敢深想,稍动念头就恐惧到极点。
左郡王眉目间染上几分惆怅茫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不必管那么多,尽快找出法子来就好。她不能这样。”
对面的谷銘倒是没想到最终左郡王还是这么决定了,他忍不住开口问缘由。
左阳望了一眼庭院之中围起的天空:“我做出的过失,影响了她的人生轨迹,就要去弥补。我没资格替她做决定,她想怎么活,日子想怎么过是她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替她做决定。”
心里还有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若是真想留住她,左阳只能去自己努力,他只盼着那个魂魄能为他驻足,纵然是在多个十年能在他身边安静坐一坐也好。
左阳转身朝主屋大步走去,脑子里终是无法将谷銘说的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摒弃,坐进屋里,看着墙上挂着北千秋送来的那柄剑。他走过去,脸被映在那刀刃上,剑上八个字刻进他眼底。
“边来边走,何必追逐”
左阳心里头竟泛起一股气恼来,这八个字的意思,在他听了谷銘一番话后,竟发酵成另一番意味!
她压根不希望左阳与她相认,她放肆的所作所为,不论是守护还是暗中帮助,都是她自己的意思,对她来说,左阳是否知道并不重要。
这八个字,就是两句话。
“干你屁事,干我屁事”
北千秋帮他或护着他,却丝毫不在乎左阳如何待她,她所作所为只跟她关乎她的情绪——干你左阳屁事。
左阳心里念她,她纵然知道也并不怎么会受其影响,明明六年间活着见过多次照面也不肯露了痕迹,左阳心里的情绪——又干她屁事。
左阳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愤恼,心里竟泛起这样的想法来,他竟越想越觉得恐惧,秋风真的袭来,直要他发抖!他从墙上摘下那柄剑来,紧紧握着冰凉的剑柄,更怕的是将来。
北千秋要跟顺帝正面冲突的话,左阳应当帮她到哪个地步才合适。按照左阳的计划,他和顺帝正面冲突,最少要等到将长公主劝诱归乡,只剩他一人时开始,他再将沉在底下的势力全都掀起来。
然而北千秋似乎多了几分无法容忍顺帝的暴躁,虽不知道原因,但左阳肯定会派出兵力助她,只是这个时机对左阳来说不合适,他怕此时牵扯进去,长公主也要身不由己。
左阳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他如今对顺帝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既然太后早已被架空,那么李氏嫁给他,左晴嫁入宫中,李家与南明王府冲突,都是顺帝所为!他装了多少年的软弱,装作被太后钳制,就是为了用太后的身份做尽肮脏事,再让太后的死连着他做的事一起埋进地里!
顺帝一次次靠着女人洗净他那双满是血污的手,先是曾将所作所为抵在北千秋的身上,杀了那专权女官,而后再是扮演着太后,将污名全抵在她人身上。他却成了在困境中挣扎的羸弱却坚强的皇帝!
这个长安曾因北千秋、太后与长公主三人的存在,建立了短暂的女人称权的时代,然而左阳从那个时候开始在长安长大,却发现怕的不是嫉妒成魔的太后,不是同时期被刺激的也歇斯底里想往上爬的各家贵女,而是那个怕自己的龙袍上沾上一点血污的伪君子!
左阳只希望北千秋行动慢一点,他再能准备的快一点,跟上北千秋的步伐。
房间内菱格窗透进来的光影缓缓向上移去,左阳才想起来忘了看看北千秋早上还烧不烧,就要急忙往回走,却听着水云推门进来,对他行了个礼:“王爷,来了圣旨。”
左阳心里猛然绷紧,点头道:“是徐瑞福送来的?”
“是,看外封的材质,应该是官职调动类的。”水云也面色有几分紧张,在这时候收到圣旨,论谁都多想。
左阳在脸上薅了一把,甩了甩头走出门去:“我一个从一品郡王,还能给我升成什么?”
他到院中,果然徐瑞福站在那里,身后跟了一排宦官黄门,左阳半跪下行了个礼,徐瑞福面上表情如常,对左阳笑着点了点头看,看来内容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可没想到还真是给升了。圣旨读完,他从令仪郡王变为了令仪王。
从一品到正一品,成了许多非皇姓王爷中唯一一个没孙子的王爷,虽有封地却仍留他在长安。左阳撇嘴,这跟礼制不合,他母亲虽贵为长公主,可父亲毕竟只是个异姓郡王,也不知道他下了这么一个旨意,被言官喷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条就是说要左阳下江南,途径幽州至贵阳,去彻查盐米价格疯抬一事。
也不知道是怕压不住那早已混乱不堪的江南,特将他提至令仪王,还是避免他插手北千秋一事,早早将他支走。
左阳面带微笑接过圣旨来,让下人将金叶子分塞给徐瑞福身后的宦官们,说道:“皇上说要什么时候启程。”
徐瑞福行礼叫了声王爷,才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越早越好,看明日就不错。”
……这就是往外赶啊。
左阳点头:“我知道了。”
徐瑞福叫着几个拿金叶子乐不可支的宦官往外走,一边躬身行礼一边退了出去,这头他们还没走出院子去,就看棋玉风中凌乱的狂奔而来。
“郡王!郡王爷!”棋玉几乎是跪扑到他脚边,膝盖砰一声砸在地上动静吓得左阳都赶紧去扶这丫头,棋玉满脸是泪,抓住左阳的裤腿,高声哭号道:“郡王妃——被扑棱蛾子附身飞走了!飞走了啊!”
☆、25|20|19|
左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棱蛾子是什么,惊到:“到底怎么了!”
“郡王妃忽然就飞檐走壁跳上房顶,几个侍卫去抓她也没抓住,她裙子飘得跟着了魔似的,就从屋檐上飞走了!”棋玉瞪着眼睛,两只手还比划着。
左阳能不能一巴掌拍她头上,为什么北千秋手下养了一批装逼侠,他手底下全都是逗比啊!
水云在左阳背后犯了个白眼:“那叫轻功好么……”
棋玉恍然大悟,左阳却把手里的圣旨扔给了水云,连忙喊人备马,等到他走到门外,不过半刻,一小队亲卫已经立在门前,身着轻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