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的对,他说他的对。
其实谁都对,谁也错。
这种事,本来就不会争执出什么所以然的结果。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淳风喝下最后一口已凉的茶,很突兀地开口道:“冯老,如您刚才所说,赵山刚走错了路,可有时候,人生于世间,为了活着,为了更好地活着,从而走上了某一条路,或许还会矫情地解释说因为迫不得已,情非得已,但事实上内心里又很清楚,这只是在自己能力范畴之内的自私行为,是对,还是错呢?”
冯平尧认真地想了想,道:“只要不狭隘,不偏激,不为祸,就不算错,自私是人类的本性,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圣人,历史以来都没有。因为真正的圣人太过无情,已经称不上是人了。”
苏淳风站起身,微微鞠躬礼敬道:“受教了。”
“笑谈而已。”
“再见。”
“嗯。”
……
……
作为连接庙堂与江湖之间那条敏感的细线,既要保持着足够的韧性从而不易被扯断,又要保持着微妙的态势,不能变得太过粗壮。所以罗同华很忙,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到处奔波,除了做那份自己毕生所愿而为的奇门术法流派和奇门江湖历史的研究之外,就是要管理北方各所大学学府内那些身负术法的优秀学子们,防止他们为祸作乱,又能防患于未然,引导他们将来的人生观、价值观。只不过能不能起到防患于未然和引导的作用,那就不好说了,尽力尽心尽了责,就无愧无悔。
北方有九宫罗同华。
南方有八门李全友。
颇有点儿划江而治的意思。
国庆长假结束后,罗同华才再次来到了京城大学,把京大学生术士协会的会长苏淳风叫到办公室谈了会儿话之后,便吩咐他通知每一位学生术士,准备在文博考古学院那边,组织召开今年新生入学之后的第一次京大学生术士协会会议。
最开始苏淳风接下会长的职务时,就公开对学生术士们说过,自己这个会长肯定不会称职,还希望大家多多帮忙。
现在,他完美地诠释了自己有多么得尸位素餐。
从罗教授那边领了如此简单的一个小小的通知任务后,他一出门就立刻打电话给副会长单蓁蓁:“蓁蓁学姐,我刚和罗教授谈完话,明天晚上七点半,到考古文博学院那边召开会议,你帮忙通知下咱们学校的学生术士吧。”
“好的。”单蓁蓁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让苏淳风颇有点儿内疚自责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太懒了?
如以往那般,这种京大学生术士协会的会议,总要挂上那么一副冠冕堂皇的历史课程的牌坊,请一位专业的教师讲一堂课,自然也会有许多非术士的学生们,甚至有校外前来蹭课的人士,认真地听讲,直到历史课程结束,非术士的学生及校外人士离去之后,罗同华才会走入教室,开会。
旧瓶不填新酒,如去年苏淳风入校后参加的第一次京大学生术士协会会议时,罗同华讲述的还是那些话。只不过讲完那些规矩啊、注意事项之类的话后,本该散会的罗同华忽而很认真地问道:“曲飞燕,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405章 不过是一场戏
暑假放假那日,罗同华一招顺水推舟,同意了性情自负对苏淳风极为不满,或者说似乎对所有人都永远怀着不满情绪的曲飞燕,可以和现任京大学生术士协会会长的苏淳风之间,展开一场公平的斗法。
当时在场者中,还有目前已经毕业离校的前任京大学生术士协会会长宋慈文,以及纵萌二人。
纵萌心性孤傲冷僻少与人接触,自然不会把他们的谈话告知与他人。
可宋慈文当时还是会长,即将毕业离校的他丝毫不介意能借苏淳风之手,让向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曲飞燕,稍稍长点儿记性。所以他在罗同华的默许下,把当时的谈话告知了吕伟阳、谢成飞、高盛、潘慧瑶、单蓁蓁。然后,京大的学生术士们,还有近邻华清大学那边的学生术士们,就都知道了暑假开学后,曲飞燕和苏淳风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公平的,应该也很精彩的斗法。
现在罗教授又当众询问……
大家就觉得,曲飞燕应该有点儿骑虎难下的难堪了。
因为那时候的苏淳风,和纵萌之间的斗法被突兀出现的刺客搅扰,从而没能分出胜负,所以谁也不晓得苏淳风的术法修为到底有多高,能不能胜得过强势的纵萌,而性格一向自负的曲飞燕,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不如苏淳风。
可谁能想到,暑假期间苏淳风因为一场和纵仙歌徒弟迟一正之间的生死斗法,而迅速扬名于这个沉寂平静了太久的奇门江湖上。
因为,他击杀了假借徒儿修为短暂跻身炼气境的迟一正!
这一战,足以证明其修为境界之高,术法之强悍。
还有,他那令人震惊的胆量!
全国的大学学府之中,还没听说过有哪位天资超绝的学生术士突破至炼气境的。那么,曲飞燕又凭什么继续不把苏淳风放在眼里?又何必再去和苏淳风进行一场公平的,胜败几乎没有悬念的斗法,自取其辱呢?所以开学之后,就一直都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因为大家都认为两人之间还未真正定下来的斗法,会不了了之。
不曾想时至今日,罗同华教授会在京大学生术士协会的会议上,公开点名曲飞燕:“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曲飞燕冷笑道:“我能有什么话说?”
反应很快。
不顾自身颜面地反将了罗同华一军!
你堂堂罗教授,有半官方的身份,负责管理北方各大学府中的学生术士,竟然小心眼儿到这种地步,仅仅因为感觉到一位学生对你的一些不满,就公然挑起学生术士之间的矛盾,那么她曲飞燕就可以故做出不明所以的样子来,倒是要看看你罗同华,怎么能好意思,去倚老卖老以权势压人,逼着两名学生术士去斗法分出个输赢。
苏淳风也有些惊讶,他可不认为罗同华是个小心眼儿的老人精,要借助他来教训下不怎么听话,不怎么尊重他的曲飞燕——其实早在放假回到家时,苏淳风就接到过宋慈文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件事。当时和纵萌之间已经斗过半场的他,还觉得无所谓再和曲飞燕公平地斗上那么一次,反正身在京大,这种事无法避免。不过自打开学之后,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因为与迟一正一战,让自己在奇门江湖上威名已显,京城各大学府里的学生术士们谁会没事儿来他这里自讨无趣?而且开学到现在,曲飞燕那边又没什么消息传出来,所以苏淳风也就认为这场无聊的斗法不会再发生。
那么,罗同华这次唱得又是哪一出?
“曲飞燕同学!”罗同华神情严肃,语气凌厉地说道:“自从你进入京大的校门以来,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够成熟起来,能够慢慢地认识到自己性格上的不足之处,可现在,你已经是一名大四的学生,你二十二岁了!”
“我怎么了?”曲飞燕豁然起身,毫无惧色和敬意地看着罗同华。
“就你现在这副不尊师长的态度,就是一个大问题!”罗同华冷哼一声,道:“你进入京大时,会长是范嫣芝,你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与范嫣芝发生冲突,心怀不忿私下挑战范嫣芝,却斗法落败。之后你就故作出一副冷傲孤僻之态拒人于千里之外,事实上是你内心里因为败给了范嫣芝而觉得落下面子,从而不愿与人接触,好像觉得任何人都会因此事嘲讽你瞧不起你,这,是你自己的心病,心魔。范嫣芝离开京大之后,我给你机会让你做会长,你故作清高拒绝,宋慈文任会长,你有不满情绪却再提不起勇气去发起挑战;宋慈文即将毕业,我还是先征求了你的意见,提出由你任下一届的会长,可你还是拒绝。拒绝也就罢了,等我决定了由苏淳风任会长,你却再次心生不满,瞧不起苏淳风,只因为他出身普通农村人家,没有显赫身世和家族术法的传承……”
曲飞燕无礼地打断罗同华的话,尖声叫道:“我没有!”
“那么你告诉我,你想怎样?”罗同华问道:“你不满在哪里,可以坦率地讲出来。如果没有不满,为什么你对每个人都从来没有丝毫尊敬?”
“我能有什么不满,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