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每一位都是项璃的至亲,听她说了这句话,心里都了然,这孩子是在外面吃了亏,男人对她不负责任,所以她才不能说出那人是谁。
此时此刻项显城咬牙启齿,揪紧了项璃的衣领,真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你跟我嘴硬是不是?项璃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了,你现在不说,等我查出来,他的下场也许会更糟!”
“杀了他?还是怎么做呢?”
项璃在父亲面前竟然笑起来,“他都不要我了,你逼着他来找我,来承认这个孩子么?爸,我不会告诉你的!”
“混账东西!”
项显城手里的藤条,狠狠抽在项璃的身上,藤条擦过她白皙的脸颊,那里便有了深深一道红印子。
“你说不说!”
“你到底说不说!”
一下一下抽在项璃身上,却痛在他自己的心上,汪绮玥在那边哭得死去活来,就怕小璃的命就这么在他手里没了。
在项璃倒在地上的最后一刻,项默森挣脱了禁锢冲过去,把她护在怀里。
那天,项璃晕过去之前听她三哥直呼父亲的名字,“项显城,假如今天小璃死在你手里,我会让你偿命!”
因为她,父子二人再次水火不容,项璃觉得,她这样的人其实是最该被千刀万剐的吧。
……
项璃在安静的房间里醒来,一睁开眼,四下一看便知道是在自己的卧室。
窗户没有关严实,外面有风吹进来,窗帘飘起,视线里可见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
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项璃知道,三哥在这里,陪着她,等着她,等她醒来。
一想到三哥,项璃的眼眶里一阵酸胀。终究,她变成了最让三哥失望的那个人。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许久,缓缓的起身,想要坐起来。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此时走过来,走近了她,项璃看到他一脸温和的笑意,“醒了?”
她点点头,没有吭声。
今天挨的揍远远不如上次,脸皮外伤都没有,最多也就是几道红痕。
倒是脸上那条痕比较明显,她睡着的时候兰姨已经给她涂了药了。女孩子脸上留疤可就不得了了。
项默森在她床边坐好,静静的看她。
她埋着脸,双手搅在一起,有些难以面对他。
“我回来拿几件衣服,一会儿要回学校呢。”
她抬起头,对她三哥说,“送我好吗?”
项默森点头,回头看了看衣柜那边,“要拿什么衣服,我帮你。”
“那件藕红色的上衣,藏青色的风衣,然后随便那两条牛仔裤就好了。”
“好。”
项默森起身走到衣柜那边,找出她的要衣服,用漂亮的帆布袋子装起来,拿到了她的面前放好。
“没什么问题吗?确定要去学校?”
“嗯。”
“来,把外套穿好。”?项默森把她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扶她下床。
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腹部,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忍住,“小璃,这孩子不能要。”
……
从家里离开,项璃坐上了项默森的车。
去学校要一个多小时,她可以在车上在休息一会儿。
家里气氛太沉重了,项璃觉得再待下去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得离开。
项默森车子开得很稳,很慢,一路上项璃昏昏欲睡,却没有真的睡着。
在离学校不远处的那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下。
项璃睁开眼,缓缓的转头看着她三哥的英俊侧脸。
“三哥,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轻言细语的开口,目光单薄,迎上男人凌厉的眼神,她知道,三哥和父亲一样,是不会赞同的。
项默森没说话,等到最后一秒,把车子开出去。
“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给他生孩子?”他的语气,比她的目光更冷漠。
项璃垂眼,不知如何回答了。
“父亲会找人查你,包括这一年你都跟什么人来往……小璃,你跟我说说,是你的同学?还是其他什么人?或者,是不是奈良?”
“三哥,你怎么会怀疑到奈良身上?”
“因为我再也想不到你身边还会有什么人!”
项默森也有些气急败坏,这种事情,他做不到事不关己。
项璃极缓慢的掀了掀眼皮,抬眼望着视线前方,“奈良是什么样的人,这不用我多说,如果我真和他在一起,有了孩子,他会不闻不问吗?”?
项默森抿着唇,不吱声,项璃叹气,“查什么呢,能查到什么呢?何必兴师动众,我真铁了心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睡会查到?”
车子开进了学校大门,往项璃宿舍楼方向去。
在楼下停好了车,项璃下来,项默森也跟着下来。
周围有不少的目光注意到了这里,项璃扫了一眼,她意识到这些目光与往常不一样了。
这样的感知她没有告诉项默森,只说,“三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以前,大小事情我都听你的,可是这件事我得自己做一次主。”
“你执意要这样,我能耐你何?”
项默森言谈间充满怒意,项璃心里也难受。她眨了眨眼,最后扯出一抹笑来,“三哥,你回吧,我先上去了。”
“自己小心点。”
项默森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的注视中上了车,头也没回。
此时他心里烦躁得很,他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要是真知道了,一定是要了他半条命。
此时他得去找一个人。
……
项璃进宿舍楼时经过宿管老师那里,她发现,宿管见她的眼神也变了。
心下叹息。
想必,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这不奇怪,她的朋友圈子里有好几个人都在这所学校,圈子里有一个人知道了,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全校人都知道,这又不是不可能的。
项璃从楼梯间出来,在走廊上遇到同系的几个女生,她们眼中尽是嘲讽,甚至,抬脚绊了项璃一下。
幸好项璃扶住了一旁的消防栓柜子。
“有意思么?”项璃皱眉,轻声问。
“装什么清高啊你,烂~货!”
其中一个高挑的女生开口就是不堪入耳的话,项璃自问没得罪她,不知道她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你又不熟!”
“是不熟,不过你和孙侃不是挺熟的吗?”
“……”
项璃懂了。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她突然笑了,笑得那么释然,“原来是这样啊……这位同学,我和你口中说的那位男同学,根本就不算认识,谈何熟?不过你要是想追他,我倒可以帮你想想办法——首先,你那个发型得换了,还有你的眼影,啧啧,我看那人也不像喜欢你这款式的……”
“你他妈的!”
“干什么呢!”?那个女生抬手正要扇项璃的巴掌,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
是项璃寝室的小雯。
小雯手里拎着一壶热水从那头过来,本打算到洗衣池那边洗袜子,谁知道就撞见这几个女生在这里欺负项璃。
她拉住那个女生的手腕子,然后转身朝后面喊了一嗓子,“502的全体都有啊,有人在这里欺负小璃了!”
几秒钟后,项璃寝室另外两个妹子也赶过来了。
“干啥呢干啥呢!”
“谁他妈找茬,想死吗!”
……
几分钟后,项璃在舍友的保护中回到了寝室。
之后,整间寝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小雯和室长递了个眼神,室长皱眉摇摇头,意思是她不好意思开口。
又转头看着旁边的小秋,小秋也是摇头,不敢。
最后,小雯咳嗽两声,走过去坐在项璃旁边,“那个……小璃,有个事情啊,我们……”
“我怀孕了。”
“……”
没等她问出口,项璃启齿,解开了她们的疑虑。
三个姑娘都是一愣,随后,全都过来坐在她面前。
室长握着她的手,像长辈似的语重心长,“你说你谈个恋爱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么不知道爱护自己……再说了,怀孕了就赶紧去医院做掉啊,怎么弄得全校皆知,这太可怕了知道吗!”
小雯点点头,“小璃啊,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传。那些嫉妒你的女同学,越说越难听,简直就要听不下去了!”
“对对对,那天我在食堂还差点跟那女的打起来了呢,她说你外表清高,其实都是装的,说你脱了衣服就是一个荡……哎哟……”
小秋话没说完,被室长狠狠地揍了,室长略尴尬的对项璃说,“也……也别听这白痴瞎说……”
她们仨都很紧张,倒是项璃,此时此刻很平静。
她笑了笑,无所谓的态度,“没事,再难听的我都承受得了。谢谢你们了,只是,不要为了我和别人动手,到时候会很麻烦。”
项璃把行李箱拉出来,再把三哥给她装好的衣服放在里头,舍友们看她收拾行李,都感到很震惊。
“小璃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啊,”
她笑着回
头,“我恐怕暂时要休学了。”
那天开始,项璃没在学校出现过,也再没人能找得到她。
她自己租了个房子,拿着为数不多的钱。
她的银行卡,从她消失那天就已经冻结了,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在逼她。
项璃有两张卡,一张是汪绮玥给她的,卡上会有每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也有考上大学时家里人给她的奖励。
其实加起来,那应该是很大一笔数目,只不过现在取不出一分钱来,卡也变成了废卡。
项璃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唯一的一些钱,是之前三哥给的,自己存了私房钱,不过也不多,几万块,找了房子交了半年房租,也没剩几个钱了。
项璃擅自办了休学手续,这让父亲大发雷霆。
知道她执意要生下孩子,铁了心的要给她颜色瞧瞧,所以冻结了她的银行账户,要让她走投无路回去认错!
项璃哪里是那么容易认错的人呢,在她看来,她只是想要生下自己的孩子,哪来的错……
她在一家酒吧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每晚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收入比较客观,有时候能拿到小费,一个月也能挣六七千。
她计划着,工作到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停下了。存了点钱,也不怕去医院生产时拿不出钱来。
六个月的时候是次年三月,那时候穿得很厚,她这么瘦小,没人能看得出她怀孕。
就在项璃带着积极情绪规划未来的时候,她的父亲,将她所有的憧憬毁掉了。
十一月二十日,项璃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灯光绚丽的酒吧里,红男绿女,活色生香。项璃端着托盘从那边过来,给客人送酒,酒吧经理拦住了她的去路。
“经理,有事吗?”项璃不解的问。
“你跟我过来一下。”
经理把项璃带到了楼上的老板办公室,门一推开,项璃惊呆了,她竟然看见自己的父亲坐在那里,而这间酒吧的老板,在他跟前唯唯诺诺,满头大汗。
项璃知道,今天之后她将失去这份工作。
“爸。”
项璃开口叫他,却并不看他。
项显城背着双手走到她面前,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这间屋子里有三四个人,这会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也包括酒吧老板。
“事先并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们聘用了我,请您不要找他们麻烦。”?项璃这话刚说完,酒吧经理立马附和,“对对,项先生,我们一开始不清楚项小姐她……”?“跟我回家。”?项显城并没有理会其他人,眼里,也就只看得见他的女儿。
“好。”项璃点头,也不挣扎,像是认命了。
……
她和父亲离开,上了车。
父亲让司机把车开回老宅,项璃坐在车后排,望着车窗外的霓虹闪烁。
她想,可能她快没有自由了。
到家之后,她被关进了卧室,前前后后,门,窗,全都上了锁,她像一只笼中鸟,逃不出去。
“你就给我好好待着,下个星期,我会安排医生到家里来,给你做手术。”
父亲瞧了她一眼,临走时,只丢给她冷冰冰的一句话。
项璃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明明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她却感到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她蜷缩着身体,眼眶里生生憋出了泪。
她双唇颤抖,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许仁川,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