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兰也不得不起身,对徐璐福了身子,“表嫂,我是峰表哥的表妹,闺名梦兰。”
徐璐忿她刚才与徐夫人一唱一和,她是表嫂身份,只需微微点头就成,淡淡地道:“梦兰表妹好。”
双方重新入座后,徐夫人等了半天,不见徐璐开口,不由更加不满。但徐夫人的儿媳妇成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她素来清楚婆母的德性,不管走到哪都是不受欢迎的,又见徐璐小小年纪,却是气度非凡,见婆母神色不善。赶紧道:“家中姑母没了,我和婆母特地去了浙江奔丧。替姑母操办完丧事后,婆母惦记远在泉州的峰表弟,还有福州的杨老夫人,所以又特地赶到泉州来。碰巧了,半路上遇到了杨老夫人。便结伴而行,一道来看望峰弟和弟妹。”
成氏三言两语说完,徐梦兰又接着说,“我们在半路里碰到杨老夫人,发现老夫人似有心事,母亲再三追问,才知道杨老夫人的事儿有些复杂。所以特地去了督抚衙门找表哥。碰巧表哥不在衙门里,我们只好来府上叨拢了。”
杨老夫人勉强一笑说:“哎,大侄女别提了,这事儿,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的。”
徐璐一听,便知道这杨老夫人与这个大姨母肯定是事先就设计好了的,也不接话,只微笑倾听。
见徐璐不接话,甚至连场面话都不肯说,杨老夫人心下失望,只好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不满地道,“刚才我去看望峰儿的时候,峰儿正忙得不可开交,连喝茶都没得空闲。你倒是好,不在家中操持家务,替丈夫分忧解劳,反跑去外头游山玩水。你这做妻子的,像什么样?”
徐璐不慌不忙地解释,“大姨母可真是冤枉我了。爷确实公务繁忙,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再是心疼着急,也是没法子的。总不能胡乱干涉爷在外头的事吧?所以我也只能尽量做好份内事,不给爷添乱就成。今日去庙里上香,也是替爷还愿,请菩萨多加保佑爷罢了。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徐夫人对杨老夫人冷笑道:“老姐姐您听听,我这个侄媳妇呀,嘴皮子可俐索呢。我才说她一句,她就回十句,果真是厉害。当年秀娘在世的时候,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唉,”
杨老夫人勉强笑着说:“妹子就别提秀娘了,一提秀娘,我又想她了。”说着又抹起了泪水。
徐夫人一脸自责地道:“老姐姐莫哭,都是我不好,又惹您伤心了。唉,秀娘没了,我也挺伤心的,多好的孩子呀。您心里难过,我们凌家损失也不小呀。”说着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徐梦兰偷偷瞟了徐璐一眼,有些幸灾乐祸。但见徐璐不动如山,只静静坐在那儿,一副懵懵的模样,摇了摇头,果然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人家已算计到她头上了都不知道。
☆、第154章 断然拒绝
成氏微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她看了徐璐一眼,也微微摇了摇头,刚才还有些嫉妒人家,但想着她屋子里两个御赐的妾,以及即将进门的贵妾,心态也平衡了。
杨老夫人大概是真的心疼秀娘,一提起秀娘,就真的收不住了,哭得稀里糊涂的,徐夫人一边自责一边安慰,然后二人又回忆了秀娘的种种好,又相互安慰着。
徐璐很是无聊,觉得这些人呀,就算要演戏,也要演得逼真些呀,实在太为难她这个观众了。
看看天色,外头已露出深蓝色的夜幕来,随着天气的转暖,白日也渐渐拉长,凌峰也快回来了吧?
“峰儿媳妇。”一个加重的语气响在耳边。
徐璐有一会儿的茫然,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徐夫人那特有的傲慢的上扬的嘲讽的唇角,“峰儿今年二十有六,却仍无半个子嗣,他身为凌家唯一男丁,肩负传宗接代重任,可不轻松。你是峰儿的媳妇,更是任务艰巨。”顿了下,又继续道,“以你这般,嫁到咱们凌家,也算是你的福气了。只是你进门也有大半年了,这肚子怎的还没有动静?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峰儿都这般年纪了,膝下还无半个儿女。说来也可怜,峰儿在外威风八面,乃堂堂侯府世子,却子嗣凄凉。想来把子嗣大计全落到你头上,也够你受了。这样罢,我这儿有现成的人选,家世清白,看着也好生养,我就作主,让峰儿收进房里,替你分担些如何?”
徐璐腹诽,冷笑连连,你要塞人,就明说嘛,何苦找这么一堆理由?
但她并不打算据理反驳,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根本不用讲道理,于是她淡淡地道:“大姨母不愧为长辈,依您这般年纪,正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偏偏为着不中用的我还有着操不完的心。虽说子嗣乃传承大计,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过,再是注重子嗣,也得讲嫡庶规矩吧?”
看到徐夫人突变的脸色,徐璐才不怕呢,又说:“大姨母出身公侯,想必也知道勋贵之家嫡子的重要吧?”
徐夫人滞住。
徐璐唇角微翘,靠坐在太师椅上,一派温文廓厚的模样,天真可爱地道:“徐氏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嫡子,大姨母可否也一道替徐氏分忧?”她瞅着徐氏豁然变色的脸,又轻快单纯地叫道,“若能让凌家嫡长孙早日出生,您赏十个八个都成。”
“……”屋子里鸦雀无声,寒风大作。
只有一道道冰霜雪剑,齐齐射向徐璐。
满屋子的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徐璐,连杨老夫人也停止了“伤心”,瞪圆了眸子望着徐璐。
当初得知自己被天下馅饼砸中,即将高嫁凌家,徐璐在惶恐和狂喜之间,还是找了个平衡点。身份贵重,位高权重,年轻又英俊的勋贵子弟,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居然跑来将就自己,反常必有妖。徐璐保持了三分庆幸七分的冷静,努力想着,高嫁女在显贵婆家要如何立足的问题,包括如何得到丈夫的尊重,如何在婆家站稳脚跟,如何对付妾室,以及应付一些显贵亲戚的无理要求。她很是感激自己的祖母,以前就曾提到过如何应对“年轻媳妇子被长辈塞人”这一问题,当时祖母便教了她数个法子。
很好,如今总算得用了,也不枉祖母怄心沥血教她一场。
徐璐虽然出身普通,但也知道勋贵之家的嫡子的重要性,没了嫡子,爵位就无法传承。就算庶子也能承袭爵位,但风险太大,远没有嫡子的名正言顺。所以一般人家,绝不会在无嫡子的情况下,就让姨嫌妾室生下庶子的,更不说是庶长子。就算主母生下嫡子,也要等嫡子到一定年纪,无夭折的可能后,才能准许姨娘生孩子。主要是拉开嫡兄庶弟之立间的年龄差距,防犯年纪太过接近而引发爵位宗族传承之争。
徐璐才嫁到凌家,也还不到一年,长辈就急吼吼地说要赏人替她分担,给徐夫人安个不安好心的由头,徐璐可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徐夫人大概也是极要面子的,被徐璐这么一抢白,脸色完全变了,她哆嗦着双唇,却又一时找不着话来反驳,只能脸色极其难看地瞪着徐璐。
她故作伤心地咬着唇,望着脸色胀成猪肝色的徐夫人,一脸委屈,“徐氏进门不到一年,如今正是需要嫡子的时候,大姨母偏在这时候赏人……实在不得不怀疑大姨母的居心。”
“你!”徐夫人再也撑不住,从座位上愤怒起身。成氏和徐梦兰也跟着起身。
徐梦兰一脸不可置信,“表嫂,我母亲也是一片好意,你怎可这般置疑我母亲的一片心意?”
“大姨母的好意,徐氏领了。可惜徐氏承受不起呢,要不,梦兰表姐把这份心意领了如何?”徐璐轻笑出声,妙目微瞟,看着同样脸色不佳的杨老夫人:“杨家祖母,您觉得呢?”
心思被看穿,杨老夫人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皱眉道:“璐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长辈赐,不敢辞。你姨母赏人,也是为着你好,你领了便是,这样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不然落得个忤孽善妒的名声,也与名声无益呀。”
徐璐心头鄙夷,说得比唱得好听。除了拿名声拿长辈来压人外,估计也没别的新玩意了。
“我连嫡子都没有一个,大姨母就要赏人下来,这居心……不是徐氏忏孽善妒,而是凌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嫡庶规矩尤其重要,若我真要为了名声就坏了嫡庶规矩,那我就是凌家的千古罪人了。杨家祖母您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自当明白,勋爵之家的庶长子,那可是家乱之源。相信依您老人家的品性,绝对不至于这般做吧?”
屋子里狂风骤雨,极剧发酵,杨老夫人脸色大变,胸口急剧起伏,徐夫人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瞪着徐璐,脸色骇人,半晌,她才恨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今日倒让我见识了。峰儿娶了个好媳妇,果然好眼光。”
徐梦兰不可置信地盯着徐璐,一脸的怒色,“你太过分了,我娘好心一片,倒让你当驴肝肺了。”
徐璐似笑非笑地望着徐夫人,“好心么?大概是吧。”然后不再说话,只自顾地喝茶。也不招呼人。
徐夫人下不了台,又找不到台阶可下,正狠狈无比之际。
“爷回来了。”外头响来一阵高呼。
紧接着,凌峰从外头进来。
成氏和徐梦兰赶紧起了身,脸上闪过紧张神色。徐璐也起了身,但并未迎上去。
凌峰一身猩红色绣姜黄四爪飞龙的坐蟒袍,头戴忠靖冠,气宇轩昂,贵气逼人。他从外头大步踏入,先是朝上头拱了拱手,“祖母,大姨母。”又与成氏徐梦兰抱拳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