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泉州是朝廷第一个开放海禁的试点州府。但凡消息灵通的人士,早已闻风而动,纷纷在泉州开设分支,或是把生活重心转到泉州来。而泉州第一首富赵家,则成了其他州府商家争相巴接的人物。华家消息也算灵通,因为早已有传言,这赵家已搭上了凌督抚这条线,将来的海上事业,肯定会越发红火。
华家虽然也有航船,却比不上赵家的天时地利人和,福州知府陈国威也想搭上凌峰这条天线,耐何无人举荐。后来不知打哪听说赵家搭上凌府,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赶紧让夫人携老二媳妇一道前去赵家,希望借着赵太太的手,与督抚夫人拉关系。
那赵家丫头回答:“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凌夫人一向低调惯了的,也不喜人多,并未在大厅里用饭的。”
姐妹俩很是失望,见不到督抚夫人,也就作罢,总不至于跑去打扰人家用饭吧?
二人只好去了赵家的花厅里歇着,与华氏女眷会合后,又四处找起徐璐的身影来,她们可是打定主意,今晚要瞧到徐璐的丈夫的。
王氏知道姐妹俩的心思,就提醒道:“刚才璐姐儿的丫环过来与我说,璐姐儿去见新娘子了。等会子再过来与咱们会合。”
原来,徐璐只是与赵家小姐有些交情。
姐妹二人落了座,珑表姐挨着自己的母亲,笑嘻嘻地问:“大伯娘,三婶,决定好了没?今晚可是璐姐儿请客呢,望月楼,刚才女儿特地打听过了,是泉州第一酒楼,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
二舅母笑了笑说,“璐姐儿倒是舍得下血本。”显然也听出了望月楼的规格。
“大家亲戚一场,璐姐儿似乎过得也不差,咱们也该放心了。只是等会子见到表妹夫,可不能失了礼才好。”玲表姐打量着十双青葱食指,淡淡地道。
“也是,咱们好歹也是璐姐儿的娘家人,等会子见了表妹夫,可不能失礼。”珑表姐已打定主意,等会子见到表妹夫后,一定要给表妹撑腰作主。
又闲聊了一会儿,好些妇人已开始起身离开,正与赵太太道别。华家女眷却四处望了望,“这璐姐儿呢?还没吃完饭?”
玲表姐也四处瞧了下,说:“该不会是放咱们鸽子吧?”
身份不如她们,嫁得似乎也不太好,望月楼是何种地方?她那样的出身,请得起才怪。只是刚才被她们奚落得过份了,不得不争这口气。想来此刻回过神来,后悔了,干脆躲起来不见人影。人穷志短,也有这样的可能。
华家女眷沉默了一会,大舅母道:“不许胡说,璐姐儿不是这种人。”
众人没了声音,几位表嫂互望一眼,都皱了皱眉头,觉得婆母和小姑子也太过分了些,大家都是亲戚,徐家表妹年纪又小,又自小没了娘,家道还中落了,本来已经够凄惨了,身为亲戚,不但不相帮,反而还落井下石,可劲地踩人家,实在不像是耕读之家才有的品性,完全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哪有所谓的慈爱仁义?
看着赵太太送走了大部份贵客后,总算得了空闲,陈夫人也准备上前,与赵太太道别。只是才刚走近,便瞧到一个面熟的丫环走向赵太太,赵太太满面堆笑地上前两步,“唉哟,原来是豆绿姑娘,怎么不在凌夫人跟前服侍?”
赵太太知道豆绿是徐璐的贴身陪嫁,说是第一心腹也不为过。宰相门前七品官,虽豆绿只是个丫头,但也不能得罪的。否则,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嘴巴稍微一歪,他们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了。
豆绿与赵太太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我家少夫人已经用完了膳,本来要亲自过来向夫人道别的。又怕夫人要招呼别的贵客,忙不过来,所以就让奴婢过来替我家夫人与赵太太道个别。”
赵太太赶紧说:“凌夫人也太客气了,再忙也不能怠慢你家夫人呀。走走,咱们一道过去,今下午还有新的戏班子轮留登门唱戏,凌夫人若是不忙,就留下来一道听戏也好。”
豆绿笑着说:“赵太太的美意奴婢代我家少夫人心领了。今儿个少夫人在贵府遇上了娘家亲戚,今晚可要在望月楼招呼娘家亲戚呢。就不过多耽搁了。”
赵太太一惊,“凌夫人的娘家亲戚也来了?唉呀,这这这,我怎么不知道?太失礼了,真是太失礼了。”赵太太赶紧又表示,一定要见见凌夫人的亲戚,至少要认识认识,以后多加走动才是。
哪知豆绿却笑着说:“以后时日还长着呢,不急。”然后又向赵太太告辞。
赵太太还要跟过去的,豆绿笑着说:“赵太太留步,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礼。奴婢还要去见少夫人的娘家亲戚,先失陪了。”说着与赵太太福了身子,往后花厅走去。
赵太太笑着跟上前,“既是要见凌夫人的亲戚,我也一道去。大家认识认识。”走了没两步,便瞧到陈夫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豆绿,于是笑着上前道:“陈夫人,这么快就吃好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陈夫人客气了几句,“全是山珍美味,外头难得一见,可让我大饱口福了。”
赵太太笑着说,“陈夫人能满意,那我就放心了。夫人请里头坐,”
陈夫人原本是要向赵太太告辞的,但这时候又改变了主意,与赵太太一道进入后花厅。
豆绿进来后,四处望了望,然后稳稳地朝华家女眷走来,朝众人福了身子,“几位舅太太,表奶奶,表姨奶奶,我们家少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舅太太可还有别的安排么?若无别的安排,那就直接去望月楼,我们少夫人已经在那儿订好了包间。”
少夫人?徐璐年纪这么轻,居然就成夫人了?
果然是没有见识的,随随便便就自称夫人,也不怕让人笑话。
大舅母王氏皱眉道:“璐姐儿呢,去哪了?”
豆绿回答:“我们少夫人刚才在外头被人缠着,一时走不开。特地让奴婢先过来陪陪舅太太。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恕罪。”
这时候赵太太上前,脸上满满的笑容,与华家女眷相互寒碜,赵太太分外热情,不但对华家几位舅太太称姐道妹,对几位年轻奶奶也是格外的照应。
华家女眷受宠不惊,她们来的时候,可没见这赵太太如此热情呀,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刚才客人那么多,哪能招呼得过来。现在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肯定要多加招呼才是。
赵太太坐了下来,与王氏手拉着手亲热道:“咱们一晃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姐姐倒是一如往昔精神。华家如今在福州那可是如日中天,可让妹妹羡慕呢。”
王氏谦虚道:“再厉害也比得上妹妹你呀,听说妹妹家如今已得了官府护舰队的招标资格,若成功中了标,那赵家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呀,可让姐姐我羡幕呢。”
赵太太心里得意,整个泉州乃至全省,参与竞争的商家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他们赵家却靠着与凌督抚的关系,一举拿下初期招标资格,进入第二轮竞标流程。但懂得内幕的都知道,他们赵家迟早要夺标,现在不过是放出去的烟雾弹罢了。
一旦中了标,赵家便正式踏入官商的叙列,虽然税收略重了些,但能够保障出海安全,不至于被层层盘剥,尤其最重要的,成为官府扶持的官商,那就多了道免死金牌,大庆朝商户地位低下,虽富可敌国,在当官的眼里却毫无地位。而一旦成为官商,便可与官府直接对话,就算进了督抚衙门,那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赵太太尽管心里高兴,但依然谦虚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不参与竟标,我们赵家迟早要被淘汰。还是姐姐好,在朝中有人,做什么都方便。”前几年福州华家也就是中等偏上的商家,与赵家还差了一截距离,但人家女儿嫁入知府陈家做了少奶奶后,靠着姻亲的力量,华定一举跃为福州少数几个大富之一,威势直逼赵家。赵太太也是有感而发,这生意做得再大,在朝中没个靠山,可就千难万难了。
她原以为靠上凌督抚便可高枕无忧,至少可以把华家甩出两条大街外,谁知这华家人居然是督抚夫人的娘家亲戚,还真是人算不知天算呀,所以不得不过来巴结奉承。
王氏不知赵太太的热情以待是有目的的,见赵太太热情谦虚,倒也受用,越发与赵太太亲切起来。王氏也是有私心的,华家虽然靠着与陈家吴家联姻壮大不少,但比起赵家,还是有距离的,华家也是心动那只有五名的官商资格。若成为真正的官商,那才是横着走的人物。想着赵家背后靠着的凌督抚,王氏更是坚定了心思,与赵太太越发亲切。
玲表姐见赵太太对自己母亲如此热情,在婆母面前也颇有面子,她坐在婆母身边,轻声道:“婆婆,这赵太太可真是热情。”
陈夫人心里存着心事,她看了站到一旁的豆绿,悄声问:“你那个表妹究竟什么来头?”
玲表姐愕然,“婆婆怎会这么问?”
“刚才在外头,我瞧到赵太太对你那表妹的丫环非常客气。”
玲表姐脸色微变,扭头打量豆绿。这个丫头她也是认识的,徐璐自小带在身边的丫头,徐璐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美,这豆绿也是如此,以前瘦瘦弱弱的模样儿,如今倒长了些肉。头发梳得精神,珠钗凤环,衣着鲜亮齐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容貌,在首饰衣裳的衬托下,倒也有些看头。
豆绿也发现有人打量,侧头看着玲表姐,微微一笑,很快就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