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子跪下,你可能耐了昂,你说说自己这么些年往家里拿过一个针头没有?真是懒得肉疼,不想着法子走正道,成天想些歪门邪道的。”林老汉心头烧着火,拳头啪啪的砸着炕桌,“除了跟你娘耍花腔,哄得她屁也蹦不出一个来,你说说你还有啥别的本事啊!让你跟着你大哥去做工,你倒好哭丧似得抱着你娘说身子受不住,面对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你真是贵的肉疼啊……”
林才成被林老汉骂的脸都红了,加上头发跟脸上的冷茶水,别提多难堪了。可现在他都当爹了,也不是小时候做了错事儿被林老汉脱了衣裳打的孩童了,哪能说跪就跪啊。这么想着,就梗着脖子辩驳了。
“爹,您可说差了,我这是给侄女找个好去处,咱家里也能宽松不是?要不是您这次摔了腿把家里都掏空了,我哪能费那个心啊。”
这话说的厚颜无耻冠冕堂皇,可落在林老汉耳朵里,那就不是个滋味了。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儿子随他娘,全靠一张嘴呢。这么多年了,他也摸的透透的,这混小子撅撅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放屁还是拉屎。就这尿性,也就他娘不要命的护着当宝呢。
他这是造了啥孽,修了这么个东西啊。林老汉心里难受,可那毕竟是自家儿子,真要打坏了他也舍不得,最后只能不轻不重的骂了几句,然后烦躁的叹气让林才成滚出去。
儿子怕这老头子,范氏可不怕。年轻的时候,碍着名声她也在婆婆跟前伏低做小的,好容易受气的媳妇熬成婆了,她可不想再憋屈自己个。至于这老头子,除了嘴头上嚷嚷着休了自己,这些年也没见真怎么着。
时间久了,她也就回过味儿来了,半辈子都过去了,儿孙都有了,要真休了她,老林家大大小小的人,还要不要脸了!想透了这茬,她再去闹腾老大家,也就有恃无恐了。
林老汉是拿这婆娘没法子,但凡自己吵嚷两句,她就能扑在地上撒泼骂天。偏偏这又是个嘴上不带留德的,翻着林家的祖宗骂,难听的时候还扯上香火盆子掘祖坟。他也不是没下过手,但范氏也不是好惹的,还没等他打两下,那厢可就又咬人又吐口水的了。
此时的林家老两口,还不知道,自家将会出现一个手段更粗暴直接,更不顾及家族名声的妇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林大勇没想到大闺女回来,这会儿心里复杂的很。他一辈子种田,从来没跟人红过脸,最狠的时候就是娘欺负媳妇闺女厉害了,他才提了镰刀去拼命。
之后娘跟兄弟当着一街的人骂他不孝,要天打雷劈,他也是憋着一口气,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回来了,赶紧进家吧。”
给范氏下套
林大勇抹了把脸,半搂着媳妇,然后让林月娘姊妹仨去把牛车赶进院儿里。
把东西卸了,刘氏才赶紧张罗着去灶房熬了一锅绿豆水。因为心疼闺女,她还狠着心的抓了半把白糖。这白糖是金贵玩意儿,这也就是月娘出嫁时剩下的半罐儿,刘氏一直没舍得动。
围在门外的人虽然有心看热闹,但也知道,人林老大家现在只怕正是糟心着呢。再说了,这事儿也的确是范氏跟林才成不地道,他们也不是那看热闹就要逼死人的茬儿,所以够着劝了两句,也就都散了。
这三五成群的,没事儿干可不就遍着村的闲叨叨起来了。有嘴皮子快的,就说了自家之前打听的关于李家那档子事儿。
村里人大多在根上就是淳朴的,就算有点占便宜斤斤计较的小心思,到底也是仁厚的。听多了,又有跟当初提亲的高媒婆是拐着弯儿的旧相识的婶子说,当初林家老太太范氏可是说了,为了那六两银子可是得把李家那些脏心烂肺的事儿都瞒下来。为这,范氏还给了高媒婆半两银子吃酒的钱呢。
后来林才成又总去闹腾,还招呼着让刚出嫁的林月娘孝养林家老两口。加上林老汉摔伤了腿,这么下来,就耽搁了打听林月娘夫家的事儿。
说到底,这事儿也怨林大勇这当爹的,耳根子忒软。被范氏哭闹几回,说几句好话,就觉得他娘是转了性子的。他也不想想,但凡范氏眼里有他,哪能没分家就逼着他出去过?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儿,他们顶多就是背地儿里嚼嚼舌根子。
“范氏这是被迷了心窍了吧,真是造孽哦。”一个跟刘氏走的近的媳妇忍不住插了嘴,“再咋地偏心眼,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吧,我还当月娘这闺女是出了狼窝了呢。”
“要我说,林老叔腿脚还好的时候,这范氏还能收敛着点,这会儿只怕谁都管不住了,现在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到时候闹得难看了,说不得里正就出面儿了,总不能任由范氏把好好的一家人折腾坏了吧。”一个婶子把手上的针线别在衣裳襟子上,然后又开始搓细麻绳儿。“话说回来了,刘氏大闺女这么回来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之前咱们村那个田家不就有个闺女,因为被休了,最后配了个死了媳妇的老鳏夫么,家里儿子闺女都多么大了……”
正拾掇着屋子的林月娘可不知道外边人把她传的多惨多可怜,她现在一边宽慰着不停抹眼泪的刘氏,还得指挥着月梅跟月娇给自己铺炕褥。
“月娘,算了吧,你奶奶那人就那样。再怎么说咱还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不好。”见闺女歇下来了,刘氏才抹干眼泪,心里是又心疼又难受,可还得顾忌着一家子的脸面。
林月娘心里翻了个白眼,可她也感觉到刘氏对自己是实打实的好,再加上自己的身世,所以也不愿意让她心里难受。她拉了刘氏留在椅子上,“娘,你念着是一家人,可奶奶他们可不这么觉得。她只觉得咱家软弱可欺,时候久了可不就成了理所当然?不然咋能把我嫁给李家那种畜生……”
“可是,今儿你热闹了你奶奶跟二叔,以后咱还怎么行往啊。”刘氏心里有些忐忑,再说闺女这名声还要不要啊。
要是换成原身,说不准就被这几句话说的又担心又害怕了,可现在的林月娘就是要做凶悍的妇人。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不是?
“娘,不是女儿非得挑唆事儿,”林月娘也不坐,趴在刘氏的腿上就捂着脸就开始掉眼泪,“您不知道,女儿在李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每天洗衣做饭喂猪养鸡儿,还没一口热饭吃。后来更是被李德旺那个牲口吊着抽了大半宿,要不是儿命硬,只怕早就咽气儿了……”
刘氏听了闺女这话,只觉得心如刀绞,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是没出息,可就算家里吃糠咽菜,也没生过卖闺女的心思。所以当初下聘的时候,她也没说要啥多少聘金。之后人家给了六两,她还信了婆婆说的,这是夫家看重闺女呢。谁知道,最后婆婆抢了聘金,还瞒了这么大的事儿。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能不疼。就算没有聘礼,自己也是卖了娘留下的老物件给闺女添置了嫁妆。
“娘啊,那李家儿子可是被人堵在了屋里,炕上还有一个没穿衣裳的男人呢,要不是村里几个嫂子看我可怜,只怕李家还不定想出啥法子糟践闺女呢。闺女心里憋着这口气,只觉得是活不下去了。奶奶跟二叔,哪里把我当成林家的孩子了啊!”林月娘说着说着,掉眼泪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大抵这也是原身残留的怨气吧。
刘氏抱着闺女,也是哭的不能自已,连带着月梅跟月娇也凑在娘身边红着眼眶难受。月娘的话让她不可抑制的想起当初生下孩子后的事儿,原本婆婆以为头胎是个儿子,倒也做了不少小衣裳,谁知道最后是个丫头片子,直接让婆婆耷拉着脸把小衣裳跟小包袱都拿走了。自家可怜的闺女,最后只能用个破布单子包起来。
之后洗三洗九的,婆婆别说管了,直接把闺女丢在院子里的水盆子里,还引的月娘小小年纪就喝了不少药汤。
想起月娘咳得憋青了小脸,刘氏恨不得赶紧跟老宅划清界限。
林大勇听了闺女的哭诉,攥了攥拳头,懊恼的蹲在炕边上,半天才说,“月娘,爹去找里正,再借俩年轻的后生,等会陪你一块去老宅里。”
林大勇是老实孝顺,但不是愚孝,他也有一家子人口呢。今儿娘能为了银子卖掉月娘,赶明就敢真的背着自己把月梅送出去。想到昨儿跟今早的那出事儿,他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直到出了门,刘氏还诺诺的有些惶恐,不住扯着袖口,张张嘴想劝说自家闺女。可话到嘴边儿,她又说不出来。平心而论,知道婆婆是把闺女卖到李家那种牲口人家的时候,她是恨不得拿了刀枪去活刮了老宅里的那娘俩。但要真做,她还真有些害怕,婆婆跟弟妹可不是省油的灯。
林月娘不是瞧不出刘氏的心思,可她才不乐意就这么算了呢。好在她娘也拧着性子拦着她,所以她也乐的装傻。
范氏本来就觉得吃了老大家的暗亏,回来又跟老头子骂咧了一阵子,这会儿心里正有气儿呢。现在瞧见老大竟然真的带了人来拉柜子,她扫过几个人的眼神儿都像是淬了毒,冷得直掉冰渣子。
“咋地,你这黑心肝的丫头还真要带人抢老娘的物件不成?”范氏撸了袖子,也不瞧来的都是谁,直接大呼小叫的招呼起了林月娘母女。见老大挡着,她竟然得不了好,暗恨的又挠又抓的。“挨千刀的白眼狼,老娘白养你这么大,这会儿为了个小皮娘死寡/妇敢跟老娘叫板了,昂!早知道你是这德行,当初老娘就该把你溺死在茅房里……”
里正叔的脸色很是难看,这范氏是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儿给他甩脸子?之前就知道这范氏是个难缠的,却没想到三句话没说,上来就满嘴喷粪。
“林家老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林岸村百十来户人家,一大半都姓林,算起来咋的也是沾亲带故的。再者,林老汉当初的名声不差,里正也愿意给个面子叫个林家老哥。所以碍着这情分,他就算再不耐,也得称范氏一句嫂子。
原本别人家院儿里的事儿他不该插手,可今儿林大勇找自己时候,自个也是想着同村同街的,能说和也就说和说和。万一要真闹出啥脏心事儿,自己这里正脸上也没光彩不是?谁知道还没说事儿呢,范氏就扯起皮来。尤其是那些话,哪句是个当娘的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