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却很是愧疚,福身不肯,“奴才入门多年,尽都依赖宋姐姐照顾。娘娘看重如此,自认放心。却不想奴才无能,娘娘不过离宫几日,便生此哀事,奴才更不得为宋姐姐出头。娘娘心里有气,就且出了,免得娘娘心中抑郁,又引逝者踌躇,如此奴才也能心安。”
禾青嗤嗤的笑了,面容不冷不热的。虽是勾唇,却带轻薄冷意,“往日里都是老来对手,便是仇恨也明白轻重道理。只谈及利益,宫中人渐渐分崩瓦解。皇后且留不住白眼狼,何况你离了宋氏难免显得形单影只,难以威胁。倒是我脑子糊涂,不成想有人就沉不住气。”宋氏在她出宫前来探望的那一回,只怕也有深意。只她想着就近的晋封之事,倒是反着笑她,如今一想却是她当日一叶障目,不知其中真由。
言辞嘲讽,透露的意味太多。耿氏略有沉思,蹙眉疑惑,“皇后虽无子,却赖于此才能将四阿哥送上人前。她便是为妃,也是势单力薄,母族更无支力。既能忍气吞声数年,又何以如此,自毁长城?”
哪是自毁长城?附庸之人,就如朝中官臣。上位者喜欢的事听话,又稍有短处,足以让她拿捏之人。钮钴禄氏若是自始至终都太过温顺,反而显得蛰伏太深,容易引起皇后忌讳。但是这点闹腾,也是要分天时地利人和的。
若是依着皇后心有不顺的时候,难免不会有错手暗下毒手。
利益聚散的关系最是实在,却也不安。当初本着庶福晋推至四阿哥为世子能忍气吞声,今日擢升为妃争夺的便是天下大利。圣母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孰轻孰重?钮钴禄氏只有生恩,皇后却有养育教导,给予娘家支柱之恩,四阿哥就是傻子,也该明白其中重要。
禾青想到弘历自来早熟,那双俏似雍正的眸子,却是盛满了志得意满的自信和期待。
皇后不是那种坐等危机四起才有所防备之人,钮钴禄氏更是心有藏奸野心之人,二者间含着个袭有皇家冷情脾性的弘历,这样的联盟关系也是诸多纰漏。
禾青没有应话,耿氏也想到了一些,不由得一顿,低声一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弘昼这个孩子保护色很强,但不能让人忘记的,是他和弘昰勾肩搭背兄弟情义的时候。哪怕当年年幼,但谁也不能清楚的把钟粹宫和延禧宫的关系剔开。
禾青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耿氏底子还是有良知的,宋氏若真是病恸,岂能让耿氏在宫中寸步难行,连个消息都难递出来。虽说如此,但孩子才是一个女人的命根,涉及弘昼,禾青对于耿氏也是不得不防。
耿氏有心思也好,但是宋氏和耿氏不同。原来禾青和宋氏是相辅相成,禾青顾忌滥杀,宋氏逼急了哪怕手段拙劣却也总是一招得力,很是有用。真论起来,耿氏却是软绵许多,禾青有些顾虑,狐疑的瞅着耿氏,似不能信任。
禾青表现的太过明显,耿氏不得不跪下身来,仔仔细细的将宫中大小之事,娓娓道来。哪怕禾青手下之人许多,但毕竟鞭长莫及,自己又近年惫懒无力,也不能事事照料旁人。耿氏与宋氏扶持相依,私底下也是受了不少的苦头。
耿氏说得十分详细,乃是头一回和禾青说了许多,言辞动容之下,更是添了许多真情。
两刻钟后,耿氏才出了屋子,对着在门外守候的三儿笑道,“娘娘牵挂懋嫔,奔波仓促,如今正要睡下,且进去吧。”
“多谢裕妃娘娘。”三儿只当耿氏是在安抚禾青,笑着福身。
耿氏点点头,就着奴才搀扶出了钟粹宫。
三儿进去的时候,禾青却是正正经经的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把剪子,细细致致的剪了几根枝桠下来。三儿走近些,窥见禾青面容沉静,熟稔用心的模样,心思一转。
禾青把花瓶转了两圈,参差不齐不说,更有一处剪得太过。表面上多认真,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漫不经心,禾青叹了口气,“每回回宫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丧就是病的,下回轻易不回来了。”
自打雍正登基那次,也是圣祖薨逝才正式进宫安住。也从此后,禾青更觉得事事不顺。时日长了,难免存了郁气。
裕妃说了再多,主子还是有些计较。三儿有些好笑,福身接过禾青丢开的剪子,“那主子想着何时离宫?”
禾青定眼看着眼前的残次品,颇有怨气,“再等宋氏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再走。”
圆明园那处没有得来旨意,禾青也没有替那些虚名讨旨,只是在不与皇后争力的情形下,一手安排了宋氏的后事。禾青进宫就和皇后请过安,两人面皮上依旧平静。况且禾青原来就有扶持皇后宫权的能力,只是禾青不耐烦宫中,回来更是照料雍正,这才让人一时忘记。但毕竟雍正从来没有要收回禾青管理的权利,又才不久带着禾青去了园子纳凉,禾青如此动作,宫中奴才不由耳根子提紧了,生怕自己一处不得劲儿,就撞上了禾青的火头上。
泰陵兴工不久,妃园寝尚未营建,禾青见皇后甩手不理,便和雍正请命,最后将懋嫔金棺暂安于田村殡宫。至于懋嫔原来的奴才,自然四处分散。原来两个忠心的,禾青怜二人跟着懋嫔一如三儿,早早断了后路。主子一去,宫中反而愈发不容。故而禾青问了一声,安排着送出宫去,荣归故里。
禾青离宫前,又去给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