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家里人是京外夫人指给主子,负责瓜果进货的柳大家的管事姑姑。奴才来往两处,这几日,记着账本给嬷嬷,给主子送新鲜来的。”柳姑姑淌着笑,丝毫没有原来被禾青不客气丢脸的芥蒂,落落大方,眉眼梳刮秀气,梳拢着发髻很紧实,瞧着是个精神利落的。
禾青点了头,张氏晓得她耐得住性子管吃管银,因而倒是有两个名下的庄子,只管每年产下吃食瓜果。只是她当初一个格格,到底不好太张扬,都是拿了出去卖。多的要吃,还是自己在后院子里开荒垦地,自给自足。如今说什么送新鲜的来,禾青倒是有些意外,拿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么说来,你也是个老人了。今年的收成如何?哪个最好?”
“油桃和杏子长得最好,青的青,红的红,摸着结实饱满。还有西瓜,绿皮红壤,又甜又水的。厨子还挑了两个去,说给主子冻着,余的瓜皮还能拿来做菜呢。”柳姑姑不止大方,一个字一个词说得敞亮,还兴致起来,好似还要禾青搭着话,唠家常似的。
禾青也不介意,闻言轻挑眉,“杏子我倒少吃,还是青的?”
“可是呢,不晓得主子口味,青杏子确实可口。奴才斗胆,进了一些。”柳姑姑着着藏青色的旗装,脚下一双素净的绣鞋,头上簪了铜丝攒花的钗子。禾青怎么看,这样姿态模样,都比旁人看着更顺眼,不经意间竟是言谈轻快。
等人都齐全了,禾青反而让人端了佛肚圆凳,让柳姑姑坐下。
柳姑姑面色不变,谢过之后只坐了一半,轻轻挨着。禾青抚着下巴,她坐的久了,反而随意的倚着后椅,手里还从抽屉里寻出了朝曦丢在那里的绿翡双尾鱼玉佩,雕工精湛,透亮的碧色,手下触感温润,偏偏朝曦还那样扔的随意。
禾青垂下眼睑,心里嘀咕一番,这孩子性子这样大,手足飒爽像极了她十叔。
“主子。”三儿捧着账本上前。
禾青回过味来,接过翻了两下,与之前看着的大同小异,吃进肚子里的都是那些个尾数。东西不多,只是这一点那一点,做主子的自然是吃亏了。禾青低头把玉佩挂在身上,端着茶杯喝了口,“今个儿也算是大伙儿头回齐全,见了我这个主子,打量够了,这账本也是可看可不看。这原因嘛,大伙儿也心里有数。我这一不是开钱庄的,二不是开善堂,三也不耐烦说那些弯弯绕绕总没个边的话。”
顿了顿,底下的人晓得禾青是个读书的女人家,却不想主子开门见山,说话那样直白了当,怕主子气恼责罚,又感叹主子心怀非常。
这些人凝气静气等着禾青说话,禾青却是一转头,看向了柳姑姑,“姑姑这身衣裳,是哪个店里裁制的?竟也好看得很。”
柳姑姑微低眸子,眼瞧着禾青身上桃红色泰西纱常服袍,心里一定,“奴才这是挑的东街的料子,让几个绣娘裁制,算不得什么。”比起禾青泰西纱布料的衣裳,实在是云泥之别,她便是想都想不得的。
这些奴才都是京城走动的,眼力见自然不一般,又不如禾青拘谨在院里的一亩三分地。禾青有意穿上的衣裳,定然也是有目共睹的。柳姑姑言语不敢太唐突,生生的压下了原来的那副熟络自然神色。
禾青满意的点了头,既然是奴才,再伶俐也不能太做作,没个奴才的样子,做主子的怎么能喜欢?既然机灵反应的过来,知眉眼高低,这才是最打紧的。
几个管事的垂首肃立,禾青点了名,他便站出来。禾青问个话,自然也要妥当回了。有些银钱对不上的,禾青也挑了问,自然又是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坦白从宽。倒不是禾青多厉害,却都是武府的老人了,才从沾满血气的武有本手下转过来,见着做了皇阿哥侧福晋的二小姐,多少还是有个数,不至于太财迷过去。
禾青言辞也大方,若是数太大了,禾青则让其添补或是点名要做个好的业绩出来。大体上,也算是赏罚分明,便是柳姑姑一转眼,也让禾青扣了两个月的银钱。柳姑姑恭恭敬敬的应下,禾青又看了几个管事的姑姑,抿了唇却没有再多说。
等人走了,禾青却是叫了唐总管过来,问了院子里的细碎,这才算完事。
外面的人鞭长莫及,禾青不敢太急,只能这样打一个巴掌又赏一颗甜枣。眼见着三儿把人送出去,知晓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禾青抬眼往上瞧了天色,干脆让奴才把凳椅收起来,“这天怕是要下雨,去把院子里树芽再剪剪,近来长得好,远远看着张牙舞爪的。”
“可是呢。”秋冬正端着点心盘子,听着连忙点头,很是认同,“前几日主子赏了奴才一盏玲珑花灯,奴才正值夜打着,偏偏刮风又下雨的,瞧着那花丛树木招风乱摆的,可是吓人了。”
“啐。”镜儿生的一双大眼,眉眼清秀可人,难得对着秋冬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就你遇着水就是海的,也不看这样是不是惊了主子!”
镜儿一脸帮护,以下犯上。禾青好似没有听闻的逡向一边,秋冬抖着胆,当下眉眼竖起,作势要上前在镜儿臂膀上扭了两下,“你个死丫头,说话就要踩人。偏要拿我来显摆,就你懂事不成!”
“哎呦,”镜儿扭捏着,仗着身子秀挺又年轻,几下躲在了禾青的身后,“主子赏的玲珑花灯是稀罕,赏我的海里珠花就不好了?”
禾青侧眼瞧了一眼,镜儿连忙告状,“主子说奴才长得好看,秋冬偏不服气,那串海里珠花总让她拿去,躲在屋里妖里妖气的!”
“谁妖里妖气了!”秋冬恨得跺脚,便是春夏上前拉着,竟是也咬牙切齿,脸上一片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