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管事没再推辞,躬身谢过后,他对晏夫人的评价又高了些。
他一个小小管事,自家姑娘还轮不到在别院中出嫁,这会院中并无丝毫婚嫁的喜庆气息。只不过昨日对方下定,他穿的衣裳里里外外都染了点红色。今日匆忙间外袍换了,里面中衣却还穿着那件,行走间袖口和领口会露出点颜色。
没想到这么点细枝末节的东西,也被她看见了。
本来他就打算好生招待贵客,有了这层认知后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精心。
管事的态度影响到院中每一个人,留守别院的丫鬟婆子做完事,聚在第三进后面的下人房中开始议论来人。
“听说是京中前来的贵客,方才我去前面添茶水时见过,两位贵人真跟画上走出来似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京中?莫非是侯府来人?”
“咱们这是侯府别院,能来住的肯定是侯府的人。”
“除了侯府,什么人家还能养出如此精致的人物。那位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还很温柔,刚添茶水时还冲我笑下,单那笑容就看得人心里舒坦。”
围在炕沿上,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说着。班家教养极好,就连别院中的下人这回也没什么粗俗之言。
隔着一道帘子,瓜子脸丫鬟看着炉子上的茶水,眼眶有些泛红。在她旁边,一袭红衣的圆脸丫鬟担忧地看着她。
“云锦,你也别太担心。虽说孙家在这城里一手遮天,可也不能不顾王法。我刚定亲手头宽裕,要不咱们先使银子把你妹妹赎出来?左右那卖身契也不是签的死契,使银子就能解了。”
抹抹眼,云锦朝圆脸丫鬟露出感激的笑容。
“杏雨,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意。活契是能解,可孙家老太爷就是徐州这片地上的天,到时候怎么个解法还不是他说了算?本来我也该认命,偏偏孙家大老爷还是那副模样。谁不知道他宠女人从不超过半年,过了兴头便任由大奶奶作践,这些年从他家后门抬出来的草席子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我实在是担心云袖。”
“哎,”杏雨愁眉苦脸:“不是我说,你爹娘也太偏心了。为了给你哥娶一房得用的媳妇,竟然狠心卖了你们姐妹。你还好,咱们别院里的人都不坏;但孙家那边,孙家大老爷那年在西北买了个不足十岁的女童,进城当日满身是血地逃下马车,被孙家人追上来后当街乱棍打死了。这事半个徐州城的人都看到了,从那往后一般人家哪敢往孙家送人。”
云锦眼中泪意再次上涌:“爹娘也是没办法,再说签活契,也是想让我们来大户人家学点见识,等过两年回去找个好人家。”
“都这时候了你还为他们说话!”
杏雨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过别院丫鬟中她与云锦关系最好,这会她是真心实意想帮她。
帘子外面声音传来,杏雨灵机一动。
“你不是怕孙家不肯解身契,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云锦眼中升起一抹期待。
“你听到外面他们说什么了没?咱们前面第二进就住着从京城来的贵人。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孙家在徐州城横行霸道,却从不敢欺负到咱们别院头上,我猜他肯定是怕咱们上面的主子。听他们说来的大人和夫人都是很友善的人,咱们说出来,说不定贵人就乐意帮忙?”
“这……真能行?”云锦眼中期待越来越强。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刚来前爹还告诉我,那位夫人听说我要成亲,便赏了一副耳坠子。于情于理,这会咱们都得亲自前去感谢。”
别院中的被褥都是新晒过的,躺上去软和不说,陷入其中还能闻到太阳温暖的味道。裹在里面卫嫤睡了个午觉,疲乏尽消,神清气爽的醒来,便听下人通传,管事家姑娘前来道谢。
“大人呢?”
卫妈妈给她带上的丫鬟恭敬道:“夫人睡着后大人便出去了,说是顶多两个时辰便回来。”
听到晏衡不在,也不用刻意避嫌,稍作洗漱后卫嫤便叫人进来。
“你叫杏雨?”
在两个丫鬟福身自报家门后,卫嫤看向穿红衣的那位。这便是管事家的姑娘?圆圆的苹果脸看起来倒是很喜庆。
“是,起名字那阵我爹老是梦到江南杏花村的好酒,我又生在谷雨那日,于是便起了这个名字。”
苹果脸红扑扑的,声音也格外响亮,落落大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便叫谷雨,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杏雨,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两人一进门,卫嫤便看出他们另有目的。不是她目光多犀利,而是旁边那个叫云锦的丫鬟,有求于人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会心情一好也就直接问出来。
☆、第181章 云锦桃花
阳春三月,京城还带着点未曾散去的冬日冷意,徐州这边却已是春意融融。
午睡过后卫嫤换上了略微薄点的春衫,米分嫩的桃花色衬得她有孕后丰腴三分的脸愈发红润。尤其当她笑起来时,明亮的双眸更给人春花绽放般的惊艳,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让人想要亲近。
身为别院管事之女,杏雨自幼娇生惯养,性子上有些天真烂漫。这会见夫人果然如丫鬟婆子们所说那般温和,她更多了三分亲近之心。
心思被识破,她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顺水推舟地往前走了一步,面带笑容,道:“我爹常说我脸上藏不住事,果然还是被夫人看出来了。夫人,院子里都在传您是个仁慈的主子,您就帮云锦救救她妹妹吧。”
卫嫤皱眉:“听你这意思,我不帮忙就是不仁慈了。”
她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回忆着刚才那番话,情急之下她态度的确有些不恭敬。想到这杏雨忙捂下嘴,不住地摇头:“我……我没那意思。打小爹娘就跟我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是主子赏的。这次的事夫人肯管那对我们来说是大恩大德,不管的话……”
“夫人凭什么要管你们的事!”
熟悉的严厉声音传来,话说到一半的杏雨噎住了。扭头看了眼,后面过来的果然是她爹娘。
别院管事和管事娘子快步走进来,走到杏雨身边时两人齐齐跪下,对着卫嫤满脸愧疚:“都是小人夫妇教女无方,夫人好心赏她添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丝毫感激之心,反而借感谢之名来打扰夫人休息。”
在杏雨说出第一句话时,卫嫤的确条件反射性的厌恶。这种“您如此仁慈、善良、厉害、伟大,就该帮我们做这做那”的句式,真是无数白莲花不要脸时的万能金句。
有本事的人活该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