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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渡河。”
汾水之畔,寒风凛凛,孟青捧起一泓河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河水,刺ji着皮肤,让一身大汗的他ji灵灵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精神却是大振,随即大声下令。
身后六千兵马,在传令声中,暂时褪下衣物,陆续开始渡河,河水冰冷,虽已到初冬枯水季节,但这里非是渡口滩头,水流还是有些急,不时有兵士栽倒在冰冷的河水中,被同伴七手八脚的抓起来,但脸色却已被冻的确青。
孟青脱下衣甲,迎着寒风,大踏步趟入河水之中,身下立即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但这不算什么,根本不用身边亲卫搀扶,随着人流,拖着步子,快速向对岸泅了过去。
足有两个多时辰,六千人马,尽皆渡过汾水,踏上对岸的那一刻,这六千秦军,便已经踏上了文水地界。
这里地处文水东北,孟青领命道榆次,接掌榆次兵权,在榆次整军数日,算着日子,觉着汾州守军已经应该有所动作,又得探报,金兵已到文水,已向汾水进发,这才率兵出榆次,在这已经选好的隐秘之处,率军渡河。
孟青跟随父亲孟珙多年,精善守城,更善奇袭,其实这是一回事,敌军来攻,兵势强盛于己,那么,死守城池便乃下下之策,加之立功心切,所以便欲行险一搏。
他料金兵趁势而来一路无阻,必生骄敌之意,若能趁机断其后路,袭其辘重,即便不能一战而胜之,也必让金军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渡河。
所以,他不但修书一封于汾州种怀玉,而且未曾打算在榆次死守或是进兵祁县,平遥,阻金兵渡河,而是留下一千人马在榆次,自己则率六千兵卒渡河入文水,直接来到金兵侧后。
后周与金国打的交道太多,孟青身在后周军中多年所料是一点也不差女真立国百年,兵势想来盛于北地,与人征战,总是胜多败少,即便现在举步维艰,这骄狂之气却一点也没少了。
实际上,庆荣军南下,不到百里的路程数万人马,却走了足有半月之久,过清徐,大掠,过文水大掠,庆荣军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无有顾忌,定然大掠四境,抢夺军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不过话说回来,庆荣军到底是金国精锐乃西京守备兵马中一支劲旅,于今春才退到太原府修整西夏人攻大同,庆荣军本应北上大同,但却被完颜和尚一力留了下来。
可以说,这数万庆荣军,从上到下,皆乃百战之人,战力自不必提,但最大的毛病,其实也是金军的痼疾,军纪涣散,士卒骄横跋扈,常以掳掠为乐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很不妙的习惯。
所以,当孟青率领六千轻装士卒,带着孤军深入的悲壮与忐忑,悄悄进至文水县城的时候,却目瞪口呆的发现。
文水县城,已成了一座死城,这里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闻之欲呕,久经战阵的孟青很熟悉这种味道,死人的味道。
事实上,文水也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处死地,城中数千百姓,被屠戮殆尽,残垣断瓦间,随处可见未曾收敛的尸首,其间种种惨状,根本不必一一细述。
而孟青也没带人入城,他怕麾下这些新兵会被吓破胆子,那等惨象,他在年幼时便见的多了,那时女真人年年南下,每一次,都或多或少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他还记得,父亲那时带兵与金人交战,每过一处被金人杀戮一空的城镇,便会让士卒掩埋百姓尸体,而每一次,都会指着那些地方,ji愤难言的道“你要记住,我汉人与胡狗之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定当百倍报之。”
每一次见到这等惨象过后,父亲便会沉默数日,脾气也分外的暴躁,而自己,也会每晚做上很多噩梦,梦里皆是尸山血海,吓的自己惊醒过来,每次都是一身的冷汗。
现如今,父亲已经不在,自己却又见了这等地狱景象,国恨家仇,交织在一起,让他郁结的直欲仰天长啸。
于是他指着一片死寂的城池,在六千兵卒面前,咬牙切齿的咆哮“看见了吗,瞅清了吗?胡狗茹毛饮血,残忍暴虐,这就是他们,一群畜生,放这些畜生到河中,河中多少父老乡梓,将尽成刀下之鬼,我等年轻力壮,又拿起了刀枪,我问你们,咱们该怎么办?”
他麾下这六千兵卒,九成九皆为河中子弟,本就受尽了欺凌,此时为他言语所动,想起过往金人种种,许多年轻人当时便红了眼睛。
有人大吼“不能放这些畜生到河中。”
“和他们拼了。”
“和他们拼了。”
开始是一个两个,接着成千上百的声音应和,他们举起手中的刀枪,面对如地狱一般的文水城,向宣誓三般,纵声狂呼,在这一刻,谁也不曾想到会不会暴露行迹,会不会让金兵探子察觉,众志成城,声音中带着杀气,直上云霄。
孟青猛的抽出腰间长刀,指向天空,脸上带着点疯狂和扭曲,肖似父亲的一双环眼带着血丝瞪的老大,将满腔的愤恨都发泄了出来“这些畜生就在前面,我等追上去,杀了他们,为这些父老乡亲报仇。”
“杀了他们。”
“宰了这些畜生。”
“报仇。”
“报仇”
年轻人们好战的血液彻底被点燃了开来忐忑和紧张被抛到九霄云外,这一刻,所有人前所未有的都渴望见到鲜血,不是自己的,便是胡狗的。
孟青挥手之间,六千士气已经旺盛到了极处的河中子弟,如同破闹的洪流般,转向西南,那里有数万金兵在等着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白头滩,庆荣军大营。
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中军大帐中,完颜清惬意的坐的熊皮帅椅上,他有着完颜家特有的一张国字脸,挺直的鼻粱,配上精光四射的眸子,威压中透着成熟的男儿味道。
身上穿着一层细甲,肩头是雪白的狐皮披肩,玄色貂皮披风,华贵而又不失雍容,这便是庆荣军都指挥使,完颜清,女真皇族中,数得着的美男子。
和女真族中许多年轻人一般,他也是少年从军,到如今,也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说起来,他这一支在皇族中并不算太得意,尤其是当年,他姑姑完颜青花嫁于时任户部尚书的完颜花马家的次子完颜洪康,那时还是昏君完颜亮当政,因他姑姑完颜青花生的美貌异常,让完颜亮那昏君垂涎不已。
虽是躲着避着,但在大定二十七年,祸事还是来了,完颜花马因贪渎被处斩,诛灭九族,牵连者极重,而完颜清一家,却因他姑姑完颜青花的缘故,未被牵连入罪,由此,他姑姑完颜青花却被收入宫中。
不久,向来对他极好的姑姑暴毙于宫内,据说是急病所致,但传闻,却是受辱不过,自缢而死,这一直便是完颜清一生中最大的恨事。
但当时,完颜亮好色之名响彻朝中内外,却无人能动摇其皇位分毫,就更不用说完颜清了,虽说心中愤恨难当,完颜清恐金帝寻机降罪,还是远避于军中,因其弓马娴熟,深有勇力,累迁至庆荣军指挥使,直到完颜亮受死,完颜雍继位,废其号为海陵庶人,完颜清这才算是消去了一块心病,日子也过的逍遥了起来。
此时完颜清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心思也没多少在当前战事上,他在琢磨着,这次所获不小,还在南边打仗有滋味儿,北边的那些鞋靶人,西夏人,都穷的要死,一仗下来,金银见不到多少,就是些牛羊,弄的再多,又顶什么用?
战马到是不错,但上面的官儿多了,每次给庆荣军留下的,也就是些残羹剩饭罢了,远不如劫掠这些汉人来的爽快,就拿这一次说吧,一趟下来,金银细软,应有尽有,分给下面人一些,剩下的就全都是他的了,也该是调回京内享福的时候了,这么总是在外面风吹雨打的日子,他真的是过腻了。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