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太后丝毫不觉得温太师做得有何不妥,那些轻信秦氏妖言的贱民,早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只可惜皇上妇人之仁,几度放纵那些人,才导致他们越来越嚣张。
提及这事,温太后恨得几乎咬牙切齿,“那些愚民,竟然听信你这妖……”
秦皎微眯起眼,“妖什么?妖后?毒后?”
即使隔着时空,温太后还是从光屏中那张虚拟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种气场。
她心中畏惧秦皎,只得改了口:“那些愚民妖言惑众,企图谋逆,被抓也是活该,死不足惜。皇上仁厚,还赦免他们的罪,放他们回去,你休要听信那些愚民的谣言,他们愚昧不堪、贪得无厌,罔顾王法,藐视朝廷,并不冤枉。”
在狱中九死一生堪堪保住性命的一众百姓,见直播里的温太后如此评价他们,不禁感到愤怒和心寒。
城中百姓也无不羞愤,这便是他们敬奉的皇室,是他们尊贵的太后娘娘,比皇后更可恶、更傲慢、更刻薄。
秦皎放下手上的筷子,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讽刺,“温太后,我现在的吃穿住行可都是我用自己的劳动付出获得的,你羡慕也好嫉妒也罢,都无权指责。”
“而你,”她眼神一凛,声音也冷淡了几分:“尸位素餐,收刮民脂民膏,满足你们一己之欲,却还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们穿着百姓们辛苦做的绫罗绸缎,吃的是百姓种的粮食,住的是百姓修筑的皇宫,却这里骂他们是愚民,这世上怎么有你们这么不知感恩、脸大如盆的人呢!”
“骂得好啊!秦皇后骂得我心中痛快!”
“看秦皇后骂温太后那恶人,真乃解气!”
“呜呜呜,果然只有秦皇后会为我们老百姓鸣不平,那些皇权贵族只顾享乐,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视我等百姓为贱民,真是令人寒心!”
“我日夜劳作,和姐妹们织出最好的绫罗绸缎,却一生都未穿过一件绫罗衣。我父亲在修筑祭天台时不小心摔死台下,那些尊贵的皇族可曾记得那巍峨皇宫里埋葬了多少白骨?”
看见这一幕对话的百姓们纷纷沉默了,他们每年交那么多赋税,养的就是这样一群极度傲慢草菅人命的蠹虫么?
大家敢怒不敢言,好在他们死去的秦皇后帮他们骂回去了,他们甚至希望秦皇后能骂得更痛快些,也希望秦皇后有朝一日能复活,带领他们重新改革新政,开创盛世太平。
太师府上,太师正和门生们一起商讨今年的赋税征收问题。
废后新政时期,底层百姓享受了很多减税免税的惠民政策,而加大了大豪绅、皇商、贵族之类的赋税标准。秦皇后被废黜之后,减税免税的政策取消,按照以往的收税标准缴纳,但因国库空虚,皇上也没松口回调豪绅贵族的收税标准,导致今年催收十分艰难。
这个烫手山芋落在户部手上,户部也焦头烂额。
温太师也明显感受到了皇上对他们的态度转变,从以前的倚重到现在的不信任。
如今温太后还在和废后那妖女掰扯这些,是想给他们今年的催收再增加一些绊子吗?
“老师,太后娘娘这……”有门生小心翼翼提议,“您该多提醒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可千万别着了废后这妖女的道,被她牵着鼻子走。”
“废后果真诡计多端,太后娘娘定是被她的妖术扰乱了心智,才会这般……”
温太师抚摸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眼底有些狠戾之色,“无妨,秦党已灭,废后一介死人,兴不起风浪,倒是那几个官位,找合适的人补上。”
萧泽走到长信宫,却顿下了脚步,秦皎那番话又在煽动百姓对朝廷对立,这女人……
自古以来,朝廷保护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百姓上缴赋税,不是天经地义么?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便是如此不堪?
他夜兴夙寐,废寝忘我,在政事上不曾有过一丝懈怠,自认问心无愧。
他此生唯有一愧,便是一时糊涂,赐了秦皎鸩酒。
其实他并非容不下秦皎,他给过秦皎选择……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他忍了忍,抬步走进去,直直看向空中幻境里的秦皎。
温太后见着萧泽到来,委屈到大哭,“皇上,你可终于来了,秦氏这……”
萧泽眉头紧锁,厉声打断温太后的话:“够了!”
温太后被萧泽这一声“够了”喝得一时愣住,萧泽是她亲生的儿子,待她极为孝顺,从没有这般呵斥过她。温太后心中一时更是委屈万分,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晕了过去。
萧泽也不知怎的,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绪,他第一次对温太后如此不耐。
“将太后扶到床上去。”萧泽道。
宫女们不敢懈怠,扶着温太后去了榻上。
萧泽看着幻境中的女人,心底一片复杂,千言万语涌在心口,一时竟不知该问哪一句。
秦皎却只是淡淡看了萧泽一眼,才多久不见,这狗男人竟然憔悴成这样了?不过没变的,还是他那自大阴沉的狗脾气,以前对她没耐性,现在对他最愚孝的太后竟然也会发火?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秦皎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小口汽锅鸡汤,人参炖乌鸡,可以补气补神。
她现在也算是体会到了以最好状态出现在“前任”面前的爽感,尤其是看着对方这副过得不怎么好的样子,她心中更痛快了。
萧泽看着女人若无其事地喝着鸡汤,既气闷,又憋屈,他压抑着心中的酸涩和郁闷,放下了他自以为尊贵无比的帝王威严,“秦皎,我们好好谈谈。”
“你想和我谈什么?”秦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嘲弄地笑了笑。
她长着一副姣好的容貌,笑起来时如娇花绽妍,美得人移不开眼。
可那两瓣水润红唇吐出来的话却一点不饶人:“不知人间疾苦的皇上,你想和我谈昨日城里那些遭遇无妄之灾、惨死狱中的冤案,还是想和我谈你怎么三番五次毁我尸骨踩我坟墓骂我贱人之事?”
“你……”萧泽面红耳赤,心中的无名之火被挑起。
秦皎这女人在和他置气!
不过秦皎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她放下手里的勺子,竖起如葱白般白嫩的纤细食指,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哦,忘了说,你想和我谈,我就必须和你谈吗?我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不会与傻子论长短,也不想和昏庸无能残暴不仁之辈闲聊,因为——”
她顿了下,勾起的唇角有几分乖张,“太多余!”
萧泽紧握拳头,脸色如暴风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