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洁将阿娘在世时缝的福气娃娃抱进怀里,翻身闭目养神。
夜风穿透细密的纱窗,吹拂而入,撩起了薄透的鲛绡帷幔,她有些紧张,强行压着心跳,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却被人按住,抽着薄被裹成一条粽子扛走。
她竭力不让自己害怕,沉默的任由那人带她飞檐走壁,片刻后随手一丢,落于粗粝的瓦面。
他蒙着面笑嘻嘻凑近,“你怎么不叫啊?”
“我心里清楚。”她宁愿死也不想让大家围观她衣衫不整被此人抱出来的样子。
两人脚下是东府与西府的交界处,秋文馆的屋顶。秋文馆地处偏僻,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如今只剩一人守门,早不知躲在哪里睡觉。
“衣服在我手里,求我啊,求我就给你。”他抻开右臂,以食指挑着女孩轻柔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衫裙,示威的荡了两下。
“沈肃,用这种方式报复女人有意思么?”薄被中的刘玉洁淡淡道。
“你也算女人……欸,你怎么知道是我?”他夸张的现出“好厉害哟,这都被你发现”的神色。
刘玉洁抬眸,“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彼此彼此。”
她嘴角微翕,音调依然没什么大的起伏,“到此为止吧,今天的事我当没发生。你继续在阿爹面前惺惺作态,拒亲的事就让我一个人来扛。”
“那是你的事,是你自己不想要,别拉上我。”他生气道。
“沈肃,你可真虚伪。”
“刘二娘,我说过不想娶你这句话么?”他俯身问。
刘玉洁一时不能理解他究竟是何用意,困惑的打量他。
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把扯下面巾,指着嘴角的淤青,“看到没,破相了,因为你,我明天都不能去衙门点卯!”
“不就一个破六品主事。”她不屑的撇了撇嘴。
“请把‘破’去掉。”
“是我的错,不该雇人打你。但把衣服给我。”朦胧的月色下刘玉洁下颌微抬,即使道歉也保持着一种矜贵的骄傲。
“你要我就给,难道白挨你一顿打?”
“那还想怎样?是要我哭着求饶还是磕头认错?”她无比讥诮。
那带着浓浓讽刺的明亮目光似乎穿过了他眸心,在他心口敲了下。沈肃一怔,用傲慢掩饰失神,扬起下颌,与修长白净的脖颈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怎么,当我不敢?你想选哪个?”我还治不了你个小妖孽!
“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过来,你能把我怎么着?”沈肃还真不怕她耍花样。
刘玉洁淡淡蹙眉,闭目咬唇一声不吭。
“我来了,别装死。”沈肃用脚尖拨了拨她,半晌没动静,“喂,别装了……”他弯身扯开裹住刘玉洁的薄被,露出了肌肤如雪的少女脸颊,指尖一颤,重又将薄被蒙在她脸上,沈肃尴尬道,“别装死啊!”
然而常年习武的敏锐让他连眼睛都不用抬就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回避。锋利的,还夹着寒铁腥气的刀刃擦着他胳膊扎偏,差一点点就割破布料,沈肃怒火中烧。
她手起刀落又曲起右腿,一脚踹上他结实平坦的小腹,沈肃懵了,条件反射的握住那只温热滑腻的小脚,却听她吃痛的哼了声,不由得松开,她却趁胜追击飞扑而来,又是一刀,沈肃这才出力扭她手腕夺下。
“你有病啊,睡觉还带利器!”
呃,刀上还有毒!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敢杀人!变态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014丑陋
失去偷袭的先机,接下来的扭打,不,连扭打都算不上,她哪里是沈肃的对手。拉扯之间刘玉洁一脚踏空,踩断边沿的瓦片,幸而被沈肃拽住胳膊,连抱带拖弄了回去。
倘若忽略两人恨不能咬对方一块肉下来的表情,场景略有些暧昧,可她从头到尾竟然连一点羞涩都没有。
沈肃感到诧异,但这却是刘玉洁最真实的反应。她经历过丈夫的休弃,亲族的遗弃,小小年纪就失去孩子,辗转飘零阜南道,只活了一年半,剩下的半年足以刻下一生一世不灭的仇恨印记。当一个人习惯了被赤条条的凌迟,再被甩一嘴巴,又怎会觉得羞/耻?
她漠然望着沈肃,既无愤怒也无恐惧。
沈肃一惊,“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拼啊,我只是不想你掉下去。”他局促不安的解释,转念又觉得荒唐,“刘二娘,你真的是疯子!”
如此可爱却又如此木冷,织成一张难以描述的神秘的网,诱他总想跳进去看看她微笑起来会是怎样。
“说别人变态,你又好到哪里?”她眸中鄙夷。
沈肃愕然,可不就是变态……死死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他入触电般躲开,面红耳赤的往后退了两步。
刘玉洁飞快的整理衣裙,他茫然转过身,心跳的厉害,尤其两只手险些被那滑腻灼伤。
统共两件衣服,她却穿了很久。沈肃猜出她想干什么,语重心长道,“你可以试试,如果不能将我推下去摔死,我就把你绑在这里晒月亮。”
刘玉洁动作一滞,收回双手。
他回过头,视线中的她恰好立在皎洁的明月中心,青丝飞扬,然夜色太深,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周大海,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来找我!”一个年轻女子压抑而又愤怒的嘶吼。
刘玉洁一僵,沈肃示意她不要乱动,捡起薄被将她包裹,隐进屋脊深处。
黑漆漆的秋文馆,树影婆娑,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