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建安侯府这个地方,顾葭早已是厌恶至极,可她还不能就这样离开,因为离了这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天大地大,却从来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董太夫人本就因顾蕴身家丰厚之事恨毒了顾葭,谁知道顾葭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抬出顾蕴来压她,气得脸都扭曲了,尖声道:“你口口声声太子妃太子妃的,怎么没见太子妃赏过你什么东西,没见太子妃问过你一句?还有你那父亲和伯父,谁又真正在意过你的死活了?何况你毒杀庶子,这样的丑事显阳侯与云阳伯敢声张吗,不但不敢声张,我还要他们赔偿我们家的损失呢!”
董无忌也道:“以前你扯了太子妃的虎皮做大旗,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在狐假虎威么,不过就是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而已,你倒变本加厉起来,我今儿就休了你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太子妃能把我怎么样,云阳伯与显阳侯又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几步走到桌前便提笔写起休书来。
今日以前,董无忌一直不曾后悔过当初的舍顾蕴而就顾葭,哪怕之后顾蕴抬了那么多嫁妆进东宫,他也不曾后悔过,在他看来,他与方雪柔的爱情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何况方雪柔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那更是无价之宝。
然而今日,在一大早就得知了顾蕴拥有巨大财富的消息后,董无忌终于还是没忍住后悔了,明明他就可以财富也得到,爱情也得到的,当初他到底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竟然白放着嫁妆丰厚的嫡女不要,偏要去屈就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庶女?
他当然不会怪自己,也舍不得太怪方雪柔,她想为自己和两个孩子谋一条好些的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那便只能将账都算到顾葭头上了。
所以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的,在董无忌这里从来行不通,顾葭当初哪怕只嫁个普通的人家甚至是商户,日子也绝不会过得如今这般凄惨,只可惜她醒悟得太迟了。
眼见董无忌笔走游龙,不一时便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顾葭心里的绝望与怨毒也达到了凤凰,浑身颤抖个不住之余,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今夜她一定说什么也要找借口留在建安侯府,然后放一把火,把董无忌和董太夫人,还有方雪柔母子全部活活烧死,一定要让建安侯府被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侯爷且慢,就算夫人有千错万错,您也不能休了她!”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叫住了董无忌,说话之人却让所有人都意外至极,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方雪柔。
顾葭先就冷笑起来:“贱人,不用你假惺惺,你日日夜夜不都做着我被休了,你好取而代之的美梦吗?只可惜就算我被休了,也轮不到你一个罪臣之女来做这个建安侯夫人!”何况今夜过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建安侯董无忌这个人了,你要做建安侯夫人,且去黄泉路上做罢!
方雪柔仍是一脸的娇弱,看也不看顾葭,继续用哭过后略带嘶哑的声音与董无忌道:“侯爷,您真不能休了夫人,就算此番理亏的是她又如何,可就像她说的那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哪怕只为了太子妃的声誉,也必定不会让您休了她的,显阳侯府势大,又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撑腰,妾身说句您和太夫人都不爱听的话,要对付我们建安侯府根本易如反掌,就算我们争赢了一时,将来呢,将来他们要报复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好在发现得及时,松儿什么事都没有,侯爷就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罢,啊?”
心里却在骂着顾葭,蠢货,真以为我是在替你求情呢,我是在为我们母子的将来打算,真任侯爷把你休了,我又不能扶正,届时我该上哪儿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爹不疼娘不爱,娘家说起来强势,却根本不在乎你死活的续弦人选去?
一席话没说得董无忌动摇,却说得董太夫人动摇了,建安侯府的确惹不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更惹不起太子妃,不然她昔日也不会明知顾葭只是在狐假虎威,依然不敢对顾葭怎么样了,一时的痛快却要用一世的安稳来换,这代价也未免忒大了些!
董太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与董无忌道:“方氏说得也有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贱人就算被休了,于太子妃的声誉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皇上都对太子妃称赞有加,谁还敢说太子妃的不是?反倒是我们若与云阳伯府显阳侯府反目成仇了,那顾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会与你善罢甘休,我们家自你父亲去世时,便大不如前了,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说完见儿子默不作声,知道儿子也有所动摇了,于是看向方雪柔,道:“那依你说,贱人该如何处置?她差点儿害死了我的孙子,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什么惩罚都不受,白白便宜了她!”
方雪柔等的就是这句话,故意思忖了片刻,才道:“要不,自明儿起,就让夫人称病,其实却将她送去家庙里,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以修身养性,想来假以时日,她必定就知道悔改了。”
等顾氏称病的时间长了,盛京城内都知道其身体常年不好,内不能主持中馈,外不能交际应酬后,她再说服侯爷为柏儿请封了世子,她这个世子的生母自然可以也跟着请封一个诰命,然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与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也没什么差别了。
至于顾氏,只要她在家庙里能安分守己,她倒也不介意白养她一辈子。
方雪柔此言一出,顾葭立时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冷笑着尖声道:“贱人,想让我有名无实的替你占着建安侯夫人的位子,你好无名却有实,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说了,贱人要做建安侯夫人,只能是上了黄泉路之后的事!
董太夫人与董无忌却对顾葭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认真思索起方雪柔建议的可行性来,尤其是董无忌,他自然是想给方雪柔尊荣的,他是被顾葭使手段引得与她有了几次床笫之欢,顾葭也的确比方雪柔年轻些,他心里最爱的,依然还是方雪柔,当然不想一直委屈她下去。
思忖片刻后,董无忌开了口:“雪柔,你这主意甚好,就按你说的办!佟嬷嬷,劳烦你去叫几个护院,立时把顾氏院里的人都给我堵住嘴捆了,关到柴房里去,回头再一个一个的处置,也省得她们出去胡说八道!”
哼,他素日不去顾葭计较,顾葭就真以为他奈何不得她了,别忘了这里始终是建安侯府,她那两个会武的婆子,对上侯府的护院,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顾葭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董无忌动她的人,她还指着她们替她弄火油什么的来,好让自己的计划一击成功了,便要去拦佟妈妈,跟着她过来的青柳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奈何在方雪柔的院子里,丫头婆子都是方雪柔的人,她们主仆双拳难敌四手,岂是对手?很快顾葭便被不知道谁推倒在地,晕了过去。
唬得青柳大哭起来,叫了半天“夫人”,也不见顾葭醒过来。
青柳因满脸泪痕的看向了董太夫人和董无忌,道:“你们害死了我家小姐,我要回去告诉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绝不会饶过你们!”
说得董太夫人与董无忌都慌了,他们是厌恶顾葭,却没想过闹出人命,也不敢闹出人命。
因忙叫人去把在厢房里守着董松的大夫叫了过来,所幸顾葭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但糟糕的是,大夫说她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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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六回 选填属臣
顾蕴在宫外名声大好,人皆歌功颂德的同时,在宫内也是出尽了风头,后宫上下除了宗皇后与抱病的林贵妃以外,走到哪里她都是人人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东宫也是门庭若市,不是这个来请安拜访,就是那个新近得了什么好东西,特意送来给太子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别嫌弃简薄,千万笑纳云云。
皇上都亲口称赞太子妃‘深明大义’,还赐了亲笔匾额,她们就算与东宫走得近些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便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不好有二话,何况别说贵妃娘娘的娘家眼看就要倒大霉了,就算皇后娘娘依然是六宫之主,地位未受到任何影响,将来整个后宫已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她们总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弄得顾蕴是烦不胜烦,除了陈淑妃,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与皇上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多打交道,她就算与后宫上下所有妃嫔都处得一家人似的,让所有人心里都向着她又如何,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这些妃嫔与她的交情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况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出自真心的,不过是拜高踩低的人之本能罢了,她才不想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而且她一个做儿媳的,与公公的小妾们日日混在一处,传了出去很好听么?不然当初皇上因妙贵嫔中毒之事,有意让她协理六宫时,她也不会避之不及了,宇文承川一早就与她说过,她只要管好东宫,在东宫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她除非是傻子,才会罔顾宇文承川待她的心意,去搀和皇上后宫那些破事儿呢!
所以东宫只门庭若市了三四日,顾蕴便开始明确的下逐客令了:“各位娘娘小主都是父皇后宫的人儿,这里却是东宫,除了太子殿下以外,还有其他东宫的属臣属官出入,连本宫等闲也不出崇庆殿的,就怕不慎遇上了生人,说出去不好听,所以请各位娘娘小主以后还是少来东宫,如此于大家的名声都好听,横竖本宫日日都要去给母后请安的,大家日日都能见面,轻易也生分不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众妃嫔哪里还坐得住,想着横竖她们已经表过态,太子妃娘娘也已知道她们对东宫的善意了,也就讪讪的起身告辞,相继离开了东宫,之后也没有再来,——整个后宫将来的确有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至少现在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就算法不责众,她们也得防着皇后娘娘日后慢慢的给她们小鞋穿。
如此顾蕴的耳根总算是可以清净了,宇文承川也总算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崇庆殿,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几日宇文承川却在忙着选填东宫和詹事府的属官,从詹事少詹事以下,到詹事府品级最低的通事舍人,光詹事府就得选填十几人,还有左春坊和司经局得选填近二十人,虽皇上发了话,这些人都让宇文承川自己挑选,但宇文承川又岂能不先征求皇上和内阁的意见,请皇上和内阁替他推举人选?
皇上也还罢了,其他有心人纵然他不发话,也会变着法儿的往东宫塞自己人的,他索性做得大方一点,反倒可以赢一个胸襟坦荡,谦逊礼贤的美名。
借此机会,宇文承川将孟先生和计先生都编进了东宫属臣的名单里,孟先生做了从四品的少詹事,计先生则做了从五品的东宫洗马,得亏二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韩卓一早便防着今日,给二人明面上也都安排了职位,如今方得名正言顺的被宇文承川挑中。
再就是宇文承川在各部的心腹们,也抽调了一部分来充作东宫属臣,东宫等同于一个小朝廷,那么多事情,一些不紧要不机密的差事让别人的人领了也就罢了,紧要机密的却得牢牢握在自己人手里。
还有东宫的侍卫首领也让宇文承川的另一个心腹贴身侍卫于焕领了,顾蕴原还以为这个职位他是为季东亭留的,想着外面的好些事都是季东亭管着,乍然换人也的确不妥,也就没有多问。
这些事已够宇文承川忙累的了,谁知道忙累过后,还不能立刻回崇庆殿享受顾蕴的温言软语热茶热饭,也就不怪宇文承川心情不好了,一回来便与顾蕴道:“得亏你今儿终于忍不下去下逐客令了,不然我就要回来亲自做这个恶人了,她们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好些年纪甚至比我还小,老往我宫里跑做什么,难道也不知道什么叫避讳的?我敢说我这话一说出口,她们有生之年都没脸再踏进东宫半步了。”
顾蕴听得失笑,也知道他连日来“有家不能回”是委屈了,十分好脾气的道:“人不来也来了,我总不能直接拒之门外罢?都是有品级有封号的,算来俱是庶母,又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妾通房说白了就是个奴婢,你且别怄气了,我这不是已明确下了逐客令吗,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服侍他去净房盥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方出来吩咐锦瑟卷碧传膳。
待饭毕后,方问起他前面的事来:“除了咱们自己的人,其他人可都已选填好了?孟先生与计先生肯定是要长住东宫的,反正他们的妻儿也不在盛京,他们就住在东宫倒也名正言顺,只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要长住东宫的,我也好提前让人收拾布置屋子,安排服侍的人。”
宇文承川道:“除了孟计两位先生,还有几个人要长住东宫,我打算把他们都安置在西北角上的半月泮,那里三面临水,离崇政殿也近,我过去议事时既方便也不怕人偷听,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冬至操心即可。倒是我打算过两日所有人都正式入职东宫后,设一场宴席为大家接风洗尘,你届时得提前准备一下,酒菜歌舞都要好的,回头我还要安排孟先生计先生等人正式拜见你,你也准备一下,其他人不见无所谓,两位先生与于焕你得多与他们熟悉熟悉,以后我不在宫里时,万一有他们突发情况,你也不至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