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不答应。
王晖一时恨许昱恨得牙痒痒。
朱承安在这时望了一眼谢堰,“谢卿,你可有主意?”
谢堰看得分明,这定是许昱给自己布的后手,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与朝廷谈条件,以他的死换取许家平安。许昱利用太学生给朝廷施压,这些太学生,今日是许昱之利器,将来也献王的根本,对谢堰来说有利而无弊,但是许鹤仪也必须救,他越众而出,揖道,“殿下,不如将许昱传来侧殿,让王相审一审他如何?”
王晖自然也回过味来,看了谢堰一眼,朝朱承安颔首。
朱承安命锦衣卫去刑部大牢将人提来侧殿,王晖果然去见了许昱,众臣皆在这边候着,虽听不清说什么,可从侧殿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可知,谈得并不顺利。
然而就在僵持之际,殿外殿直小内侍禀道,
“太子殿下,佥都御史许鹤仪求见。”
殿内顿时一静。
去岁谢堰出征前,上书请求擢升许鹤仪为佥都御史,以许鹤仪制衡许昱,保住后方粮草供应,皇帝当即应下,一月前,许昱为了方便行事,将许鹤仪调离京都,让他前往川蜀巡抚,按照许昱的安排,若他事成,许鹤仪此番便是历练,若他失败,许鹤仪也能在川蜀得以逃生。
但许鹤仪回来了。
朱承安听闻许鹤仪求见,默了好一会儿,他心绪极是复杂,于公,许昱大逆不道,许鹤仪身为他的嫡长子自当抄斩,于私,许鹤仪是名好官,中正明辨,刚克不阿,是他心中朝官的模样,他不能看着许鹤仪赴死,尤其他自己还是那个执刀人。
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许鹤仪已逃之夭夭....
他端坐在王座上,手心不知何时已冒出了汗,他却一丝不苟,一动不动。
殿门洞开,天光昳丽,明媚的朝阳如春风拂化大地。
许鹤仪一身绯红官袍被清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逆着光,如孤鹤独立。
在朱承安看来,如苍天投下的一道虚影。
随着他抬手,那道虚影跨步踏入,每一步,沉稳如同千钧,落地却无声。
上百道视线齐刷刷罩在许鹤仪身上。
他携风而入,褪去一身朝晖,露出无法遮掩的一脸风霜来。
他披星戴月,昼夜星驰赶回京都。
晚了,还是晚了。
容语垂首立在台阶上,静静望着许鹤仪,许鹤仪也恰在这时抬眸,二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愣了一下,冲彼此一笑。
这一笑,似雪中含霜。
她就知道,他不会做逃兵,他回来了。
一身傲骨永世不折,满目星辰千古无灰。
这就是许鹤仪。
棱角分明的脸,被鲜艳的绯袍衬得如玉生华。
灼灼流转的目光里却渗了些黯色。
他以为王桓的死是结束,却不成想,只是开始。
视线始终落在容语身上,他缓缓抬手,长揖,铿锵道,“臣许鹤仪据本弹劾前内阁首辅许昱。”
殿内轰然一惊。
三年前许鹤仪第一次弹劾其父许昱,满堂哄笑,便是皇帝也犹然不解,耐着性子听完许鹤仪的奏本,许鹤仪一板一眼,每回弹劾,皆是有理有据,有法可依,皇帝即便同情许昱,却是该斥责斥责,该罚俸罚俸,丝毫不动许昱的地位,有他亲儿子盯着,皇帝对许昱很是放心。
久而久之,只要许鹤仪弹劾许昱,大家都当笑话看。
直到今日,许鹤仪从川蜀驰奔京城,在所有人落不到许昱罪证的时候,许鹤仪再次据本弹劾。
这一刻,人人收起玩笑,为那身赫赫风骨所折服。
殿侧的门被推开,许昱一袭白衫怅然而立,他平静地看着儿子,有心疼,有难过,也有愧疚,却无苛责。
他就知道,这小子还是会回来的,只是没料到他回来的这般“及时”...
容语将所有撼动压在眼底,抬声道,“请许大人细细道来。”
“遵命!”
许鹤仪直起身,双睫鸦黑,从来刚克不屈的眼中浮现些许复杂,有茫然,有纠葛,甚至有痛恨,诸多纷乱的情绪在心口滚过一遭后,只剩下坦然。
“臣弹劾许昱公器私用...”
“元帝创国之初曾下谕,御史国之司直,身负整肃风纪之责,非进士出身,学识答体廉正不阿者不用,然,明佑五年,许昱以吏部考功司郎中之身,提携刀笔吏蒋勉入都察院,蒋勉后一路升任都察院副都御使,知利不知义,狭隘不知大体,终酿成大祸,此许昱以权谋私之罪一也.....”
许鹤仪每唱一条,便将对应的文书签押罪证递给殿直小内侍。
“明佑八年秋,许昱时任户部侍郎,彼时户部如常拨放五万两军饷至宁夏镇,榆林镇,甘肃镇边关三地,原计划用其中一万两制过冬的棉衣给三镇边关将士,然,许昱以陕西府收成不好为由,抽调这一万两给端王麾下驻守在凤翔和庆阳两地的将士,铸兵刃造火器,年关,三镇边关将士冻死无数,端王这支兵却被装备成大晋最精锐的骑兵,此许昱公器私用之罪二也.....”
“.......”
许鹤仪林林总总罗列了不下十条罪名,或大或小,皆将许昱之罪落在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