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忽的瞧见献王似咳出什么东西喷在树皮上,光线昏暗,乍一眼瞧不清什么,可邵峰习武一人,眼力比寻常人要灵透,凑近一瞧,看清那殷殷的血迹顺着树皮纹路往下滑,他心一颤,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献王吐出一口淤血后,缓过劲来,他背靠着树干,将血迹挡在身后,剧烈地喘着气,眼神直勾勾盯着邵峰,
“不许告诉他,明白吗?”
邵峰木然盯着血迹方向,茫然地失神,眼底缓缓蓄起一眶泪,最后抑制不住哽咽起来,
“殿下,您还年轻哎.....”
献王失笑,宽慰他道,“我能活这么久已不容易....”
邵峰咬牙切齿,“朱瀛那个畜生,到底给您下了什么毒....”
献王闭了闭眼,“断肠草....每次分量不多,不致死,却能掏空身子,而且,他还给我喂了雷公藤,我已无法诞下子嗣.....若非如此,他怎么能放心留我性命?”
邵峰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混账....混账....我一定要宰了他..”他用尽捏着拳骨,仿佛掐住朱瀛喉咙似的,手背青筋毕现,飒飒作响。
从来都知道他在南宫活得步履维艰,却也没料到难到这个地步。
献王已习惯病痛的折磨,反倒是安稳邵峰,“你放心,二十一年过去了,我已与毒共生,它们还要不了我的命.....”
见邵峰哭得压抑,痛苦难当,献王忧心忡忡蹲了下来,望着他,“邵峰啊,你答应我,绝不告诉他,好吗?”
见邵峰不应,他又笑得更轻了些,循循善诱道,“你若不答应,我便睡不好,我睡不好,病情越发加重,你可明白?”
邵峰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了头。
谢堰回到谢府,径直去了谢照林的书房,推门而入,立在门口,神色落寞杵着,一动不动。
谢照林早闻今日宫中动乱,心急如焚,见他平安回来,心头大定,连忙从书案后绕出,“怎么样了?”
谢堰没有回答他,而是木然道,“我见到景初了....”
谢照林一愣,渐渐露出几分怔惘来,将门掩上,拉着他坐下,“景初如何?”
谢堰嗓子咽了咽,默了片刻,“等邵峰回来便知。”
他很快将情绪收敛,将今日宫中发生之事告诉谢照林,谢照林听到最后长吁一气。
“不成想许昱怀抱这等心思,当真是出人意料....可惜了....”
谢堰却不以为然,他眉峰冷冽,“不论谁,出于好心或歹意,我都不接受,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景初的掣肘....”
“皇帝呢,身体如何?还撑得住吗?”
谢堰冷笑,“死不了,有曹冉在他身边,不会出大岔子,他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景初受的苦,我要让他加倍偿还,不仅如此,他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我也要让他亲手还回来。”
话落,门被推开,邵峰失魂落魄走了进来。
谢堰瞥见他脸色,心猛地往下一沉,“怎么回事?景初出事了?”
邵峰不太擅长掩饰情绪,憋了半天,很想帮景初隐瞒,可终究是扛不住谢堰咄咄逼人的视线,他扑跪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谢堰见状,越发心急,起身低喝一声,“快些说!”
邵峰抖抖索索泣道,“献王殿下身子不太好,今日已吐了血....”
谢堰脸色一白,跌坐在圈椅里。
谢照林大惊,连忙倾身相问,“你说什么?快细细说来....”
邵峰一五一十把真相道出,说到最后哭得不可自抑。
谢堰低垂着眸,将脸埋在阴影里,手心掐住一抹鲜红来,“我必手刃此贼!”
.........
王晖大功造成,一改往日的颓废,心情舒畅回了府。
已近黎明,天色到了最暗的时候,他却是精神百倍,没有半点要睡的念头,皇帝撑不了多久,等太子大婚,寻个机会给他喂些发物,必能让他一命呜呼,届时太子登基,朝堂就握在他王晖手中。
兴致勃勃回到院子,想唤来幕僚商议立太子大典,推开门,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里头。
不大不小的屋子,空蒙蒙的,月色携风裹入,给屋内倾泻了些亮色。
他立在门口,登时就愣住了。
屋内并未点灯,影子罩在门槛内,落在她脚底,仿佛被她踩在头顶似的,王晖极是不适,慢吞吞迈着步子踏入,也不坐,只立在一旁阴暗处,问道,
“你怎么来了?”
王夫人神色淡漠望着面前的虚空,“我已等候多时。”
自王晖下葬那日起,他们夫妇再也没见过面,王夫人从不出内院,他也不去后宅,夫妻俩因王桓的逝去,彻底筑起了隔膜,他们谁也不想见谁,看到彼此,只会想起那个悲壮的孩子,心口如同被剜去肉似的,坠坠的疼。
王晖待要问她为何而来,目光倏忽落在小案,见上头搁着一信封,虽然看不清写着什么,但王晖有了不妙的预感。
王夫人沉默片刻,开门见山道,“我等这一日等了整整二十年,为了桓儿我忍辱负重把自己关在这王府后宅,我腻了,也够了,桓儿一死,我便生出和离的念头,之所以忍着,便是想,桓儿终究姓王,皇帝念着他总该疼惜了王家,如今太子顺利监国,你踌躇满志,我也该走了,这是和离书,你签个字.....”
王晖闻言戾气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我王家亏待你了吗?你整日摆个臭脸,我忍不了,去小妾房里歇着,你不自省,反倒苛责我来,你已经这个岁数,和离了能去哪?”
王夫人甚至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别过目去,淡声道,“陛下封桓儿为彰武侯,又赐了府邸,我带着弼儿去彰武侯府生活,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王弼便是从宗族挑出来继嗣王桓的孩子,今年三岁,现在由王夫人亲自教养。
王晖拂袖道,“我不答应!”
“桓儿是王家嫡长子,即便他死了,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王晖指天喝道,眼底的泪已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