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大快人心,却有违军令。
谢堰以提督军务的身份,当场缴收了她的监军令牌。
容语浑然不在意,擒着巴图阿汗的人头扔到王桓棺椁前,祭奠他。
“卿言....我死的样子...应该很难看...怕吓着我娘...你将我火化....”
她抱着那坛骨灰在此处山头,枯坐了整整两日两夜。
一遍又一遍地想,如果那一夜,她早些去营救他,他定不会死......
早一个时辰,或半个时辰,哪怕一刻钟也好.......
谢堰带着灵狐寻到她时,她独坐在枯槁的山头,一身单薄的白衣,恍如冰雕一动不动。
她背影凝滞,如同嵌在枯草中的一抹剪影。
斜阳温煦,驱不散她浑身的冰寒。
谢堰抿唇片刻,难掩哀恸悄声迈上去。
他将灵狐扔在地上,来到她身侧,与她一道坐了下来。
将带来的食盒置于她跟前,看着她铅白的脸,哑声道,“你几日不吃不喝怎么行,你伤势并未痊愈,此番长途奔袭,又受了伤,再这般下去,身子要垮,王桓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容语听到“九泉”二字,心被扎了一下,缓缓转动了下乌洞般的眼。
她眼神涣散,布满血丝,似有血色要溢出,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空洞洞盯着他。
谢堰瞧在眼里,心口难受,他忍不住,扶住她纤瘦的胳膊,凝望她,
“卿言,不是你的错,错在我,军令是我下的,人是我派的,是我没打探清楚敌情,害他战死,都是我的错,你别闷在心里,你骂我,你打我,你寻我报仇,不要这样不吃不喝....会熬坏身子的.....”
密密麻麻的酸楚如针扎在她干涩的眼眶,她痛得眼角发怵,麻木地盯着谢堰,情绪渐渐爬上心头,她紧紧搂着王桓的骨灰坛,轻颤不止。
谢堰也跟着眼眶泛酸,“你不能这样颓丧,你还得扶他灵柩回京....他此番立了大功,陛下定要厚葬他,他定是希望由你替他操持....”
泪水渐渐蓄在她眼角,漫盖眼眶,一滴又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无声地跌落在尘埃里。
极致的懊悔与痛苦绞在她心口,她满腔的哀恸郁结在心,
她将脸埋在骨灰坛上,失声痛哭。
师傅用整整一年时间与她告别,他老人家阖目时,很是安详,她也很平静。
但王桓不一样,死的悲壮又突然,他们朝夕相处半年,纵马高歌,畅饮达旦,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还那样年轻,不曾娶妻,不曾生子,家中老母只有他一个独儿,容语一想起王夫人,心口钝痛,呕血不止。
她带来的是活生生的人,送回去的是冷冰冰的骨灰坛。
王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
她再次醒来时,已回到营帐中,睁眼,谢堰犹然坐在她塌前,见她醒来,微微带着笑,将一杯水递与她,
“先喝口水....”
容语木了片刻,缓缓回过神,一见怀里空空如也,顿时英眉竖起,四下张望。
谢堰知她寻找王桓的骨灰坛,连忙安抚,“我已将他安放在棺椁里,卿言,你今日得送他回家....”
回家.....
容语酸涩地嚼着这两个字,泪水再次漫盖出来,无声无息地淌一会泪,她擦拭泪渍,闭目颔首,
“好....”
谢堰见她情绪好转,便谈起正事,“卿言,有一事,你得做好准备,你的御马监提督怕是保不住了....”
容语愣了一下,没做声,也没什么表情。
谢堰再道,“你头一回携兵出征,还算是情有可原,文武百官念你功勋定会替你说情,但你犯了第二次,都察院和端王均会咬着不放,陛下虽能体谅你,却还是会夺你的职,以给百官交待。”
容语默了一阵,嗓音依然又干又哑,“无妨,以我个人的前途,换取百姓十年安宁,我甘之如饴...”
巴图阿汗一死,蒙兀没了主心骨,定会陷入内乱,届时谢堰再分而化之,该招揽的招揽,该驱逐的驱逐,必能让边境平定数十年。
少一场战事,便少一些妻离子散.....
谢堰原想说可能会牵扯东宫,见她看淡,遂不多言。
他那日当众缴了她的令牌,不就是为了让她退出这一场夺嫡争端么?
“我还要在边关留一段时日,整顿防线,招抚降卒,处理善后。”
“好...”
正月初七日午时,容语扶王桓灵柩来到京城西直门。
城门外,王家上下缟素跪迎,为首岿然不动的赫然是王夫人,许鹤仪与朱赟辍在王夫人身后,悲痛不语。
早在大年初一日晨,百官入宫与陛下朝贺之时,边关捷报送达。
皇帝闻谢堰以空心方阵大败蒙兀铁骑,大喜过望,正要大肆庆贺,却见哨兵满脸哀楚,不由皱眉,一问得知王桓战死,当即一口血涌上心头,差点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