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是乏力,又或是受了伤,压根使不上力,费了好半晌功夫陶腾。
明明不小的洞穴,被无声的尴尬与沉默充滞着。
容语耗尽全身力气,将衣裳往谢堰的方向一丢。
谢堰立即捡起落在脚边的衣裳,大步出了洞穴。
早就预备她沐浴,是以在火堆前架起了枯枝,撑起一件黑色的披衫遮挡。
容语沾湿帕子细细将全身清洗干净。
谢堰在附近一片水泊替她洗了衣裳,一层层的血色漾开,触目惊心。
洞外白茫茫一片,覆满了积雪,冷风扑面,风雪交加,谢堰只穿了一件袍子,却不觉冷,不仅不冷,胸膛还热乎的慌。
他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还多,确定里面没了动静,方轻声问,
“我可以进来了吗?”
“谢大人请进。”她嗓音虚弱。
谢堰便拧着她的衣裳迈进去,
她披着他那件中衣,抱膝坐在火堆旁,听到脚步声,抬眸朝他望来,
乌发被风吹拂,还未全干,慵懒地铺在她身后,她眉目透亮,水色盈盈的,被火堆烫染过的脸颊渗出一层红晕,她眉宇间一贯英气十足,眼下虚弱的缘故,竟也透出几分柔软,当真是极美的。
这一抹美,与那丝英气糅合,散发出几分脱俗的气韵,仿佛她本该生长在山涧水林,被那秀色蕴养出一身的明达与清透。
庆幸他及时赶来,留住这抹人间绝色。
心底蓦然滋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似生根发芽般,在他心头生长盘旋,有悸动,也有涩然,诸多心绪滚过一遭,最后化作眉间一抹浅浅的温色,
“你稍候,我帮你盛些吃的来。”
先将那件黑衫取下,复又把容语的中衣与外袍架起,才去角落将暗卫送来的干粮与烤肉取来,递给她。
容语接过闷头嚼着。
吃完,问他,“有没有酒,我浑身乏力,想喝几口酒刺激刺激精气神。”她总不能这般有气无力回营。
谢堰却是不肯,“你一身元气耗尽,且好生将养,万不能催发体力,以至留下暗伤。”
容语精修武道,深知这个道理,她这回算是捡回一条命,倘若不养好,今后功夫怕是大减。
“可有军营的消息?”
“放心,已稳住局面,蒙兀这回死伤也颇为惨重,咱们该能缓上一口气。”
容语心里的石头松懈下来。
想起此番违令出兵,回头朝廷必有责难,不由苦笑。
谢堰看出她心思,“别多想,陛下那头我会替你说话。”
“不重要...”容语神色苍茫抬眸,直勾勾盯着他,他面颊陷在柔和的火光里,显得一张脸越发冷秀俊美,
“谢大人,你可有破敌之策?”
谢堰迎视她灼灼的光色,笑道,“我立了军令状,没有办法也得想出办法来。”
容语见他神色轻松,便知他该有盘算,谢堰这样的人,事事筹备万全,运筹帷幄,从玲华身上便可见一斑,他能培养出玲华这样的密探,定是对蒙兀知之甚深。
可惜,这样的人偏偏是对手。
容语累极,又浅眠了片刻,念着军营,不敢贪睡,不多时便醒了来,谢堰将烤好的衣裳递给她,又退去洞穴口,待容语穿戴好,方折进来。
容语已换回那身黑色曳撒,乌发已用不知打哪撕破的一条系带给束好,勉力站了起来,冲他正色道,“咱们回营。”
谢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胸前落了落,又飞快挪开,慢声问,“你确定要这样回去吗?”
容语愣住,“什么意思?”
见谢堰一脸难为情,她眨了眨眼,迈开两步,恍惚注意到自己胸前,弧度柔软而清晰,当即俏脸绷得通红,血色自耳后根溢出,她揉着眉心咬了咬牙,“麻烦谢大人再避一避....”
谢堰尴尬地点了点头,稍稍将火堆旁的衣物之类收起,朝外走去,迈出两步,恍惚想起什么,长吁一口气,扔出一把匕首给她,干巴巴道,
“用我中衣做束带...”
容语原先束胸的绸带该是被她内力震碎,眼下只得从他那件中衣截下一段来。
一向从容镇定的御马监提督容公公,听了这话,懊恼地抓了一把脸颊,就差没挖个坑将自己就地掩埋。
这比欠谢堰一条命还让人狂躁。
一刻钟后,容语总算是妥妥帖帖迈出了洞穴,只是走到洞穴口,她双腿发软,脚下打了个滑,幸在谢堰及时揽住她,二话不说扶着她腰身,掠上洞穴外侧的马背。
容语与他同乘,坐在他身后。谢堰又将那件大氅给覆在她身上系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山路崎岖,你抱紧我。”他勒紧缰绳,策马缓行。
容语倒也没迟疑,这一夜发生了太多超乎寻常的事,她已顾不上里子面子,咬牙抱住谢堰瘦劲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背后,任风从耳侧呼啸而过,利落道,
“走!”
谢堰载着她沿着山坡冲下山麓,雪越下越大,回眸,白茫茫的贺兰山似冰塑的卧牛,渐渐在视线里远去,最后化成一点影子消失不见,连同昨夜在洞穴里发生的一切,也一并被这大雪给覆盖,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