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海诚一时冲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得整个大晋边防左支右绌。
周延帧亲自带兵前往围困,拼着重伤,勠力死战三日,以死伤三万人的代价,将蒙兀铁骑重新赶出榆林镇,与此同时,蒙兀派两万铁骑奇袭中军所在的山西镇,兵部侍郎孔侑贞带兵出战,因半路被蒙兀流矢击中,当夜死于帐中。
消息在十二月初五传到京城,文武哗然。
主帅重伤,提督军务的文臣战死,一朝失去两位栋梁,无疑给这一场战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奉天殿内,兵部尚书陈循满目含泪,跪地道,“陛下,周延帧伤重,无法上马,孔侑贞战死,只剩下段文玉和左椿,帐中无人主事,半月内,蒙兀必定乘势出击,届时山西,榆林与大同三镇危若累卵,还请陛下速派得力干将前往山西,坐镇战局。”
皇帝撑额伏在御案,心头如压巨石。
眼下战事危急,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人选是有的,一个端王,一个李蔚光。
李蔚光善谋,端王善战,只要将此二人派去边境,大晋山河定能保住。
只是这二人皆是他心腹大患,一旦搅和在一块,会有什么后果,皇帝不得不防。
一面是社稷百姓,一面是赫赫皇权。
皇帝心里久久难以抉择。
很快便有朝臣提议,让端王出征,二皇子一党自然不肯,从朝起吵到午时,也没个结果。
左都督陈珞,当庭下跪,
“陛下,臣乃左都督,此臣分内之责,臣虽久事水战,但兵戎之略大抵相通,臣去了后,定事事咨询周都督,以他意见为主,坚壁清野,熬垮蒙兀。”
他话落,都察院副都御使蒋勉拱手道,“陛下,臣不建议左都督前往。”
“为何?”二皇子朱靖安一个眼风扫过去,“此乃存亡之秋,左都督陈珞乃武将之首,为何不能前往?”
蒋勉生得儒雅,拱手朝朱靖安一笑,“殿下,您别忘了还有个京师...土木之变,前鉴不远,陈都督一旦离京,蒙兀再遣精锐之师,顺宣府南下,直逼京城,该当如何?”
朱靖安身形一僵,连嘴唇也变得发白。
土木之变后,蒙兀曾杀到京城西直门下,是四卫军给挡了回去。此事一直是大晋国朝之耻辱,几乎谈之色变。
如果历史重演,在座的诸位朝臣,还有谁能坐得住?
蒋勉此言一出,大殿内死气沉沉,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蒋勉悄悄与许昱对了一眼,再往前一拜,“陛下,刚刚二殿下所言不差,此乃存亡之秋,端王殿下久事战场,是蒙兀的老对手,只要他去,蒙兀必定胆寒....”
一想到可能重蹈土木覆辙,原先观望的朝臣立即站出来,个个附和蒋勉,提议让端王出征。
皇帝听得头皮发炸,他昨夜收到战报,一宿没睡,此刻,眼窝深深陷进去,阴沉的视线横扫一圈,面对这样众口一词的朝臣,皇帝生出几分力不从心的疲惫感。
大晋承平二十年久,他自继位以来,也不曾有大战,眼下骤然面对这等局面,别说朝臣,就是他自个儿也慌了,甚至忍不住想,先将外敌攘走,回头再料理端王也不迟。
可一想起,若养虎为患,端王掉转矛头兵临城下,将江山夺了去呢?
皇帝心中生出几分惶然。
“除了端王与陈珞,再无别的人选?”他目光落在西侧一排武将之身,“尔等食君之禄,久事兵戎,难道不敢请战?”
原先是敢的,只眼下周延帧负伤,孔侑贞战死,蒙兀兵锋赫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去了就是送死。
又有几人能轻言生死呢?
众臣纷纷拽袖埋首,一片寂然。
皇帝牵起唇角,咧嘴一声怒笑。
恰在这时,大殿的门被重重地推开。
一大片天光携风雪涌了进来。
湿冷的空气充滞入大殿,朝臣不由打了个寒颤。
一道身影逆着光跨入这深旷的殿宇。
革带束出他挺峻的身形,如同历雪弥坚的松柏。
谢堰一身绯袍来到殿中,双膝折跪在地,长袖一合,
“陛下,主帅周延帧尚在,岂能遣人替之,寒功臣之心?周延帧坚壁清野的方略正是御敌的不二之策,只需派人前往边关代替孔侑贞,提督军务便可。”
谢堰话落,便有朝臣轻蔑地攻讦,
“谢大人说得轻巧,眼下是顾及周延帧感受的时候吗?”
“形势危急,遣一主帅代替周延帧,方能解此危局。”
“谢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党争?等蒙兀杀到京城脚下,在座诸位皆是千古罪人,眼下同仇敌忾,以端王为帅,力挽狂澜方是正理!”众臣振振有词。
谢堰冷冷拂袖而起,怒视诸位朝臣,
“听诸位这么一说,只要端王殿下去了前线,便有万全的把握退兵吗?”
众臣一哽。
蒋勉笑呵呵道,“清晏哪,这世上哪有万全之事,只是眼下端王是最合适的人选罢了。”
谢堰一笑置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