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当她男扮女装?
原本不抱期望的心,又缓缓悬了起来,试探问道,“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朱赟装糊涂,“我就是瞧你扮装格外有意思,对了,容语,这易容的本事能不能教教我?只要你教我,今日之事我绝对守口如瓶!”
容语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不管朱赟是真是假,眼下看来,他是无意揭穿她,且不说他有什么目的,现在除了顺从他,也没别的法子。
她闷声点了下头。
朱赟安抚好了她,玉扇摇得飞起。
“就这么说定了,得空你来王府,或者我去东宫找你....”朱赟忽然对未来的日子有了憧憬。
又见容语眸若静水,跪坐在一侧,不知在想什么,瞥见她掌心还残留着一些玻璃碎渣,伸手用袖子帮她拂去,“哎呀,若伤着了怎么办?这些事有下人做的....”
“对了,你一天没吃东西吧,这里有食盒....”又将小案里侧一朱漆缠花食盒递给她,笑呵呵道,“福顺来的点心,色香味俱全。”
容语望着鞍前马后的小王爷,一时难以适应,闷了片刻,接了过来,掀开食盖,吃了几口点心。
..........
杨庆和自奉天殿出来,沿着东华门出宫,匆匆来到对面一间茶肆。
被侍者引入二楼一雅间,推开门,一股茶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王晖一身玄袍跪坐在长案后,亲自在烹茶。
玉炉生烟,茶香四溢,烟氲的水汽并茶香缭绕在王晖身侧,他方脸阔目,胡须发白,竟像是山野道人,茶盏是天青色的,钧窑的冰裂纹,被斜阳折射出一抹亮艳的光彩,又浸润在水汽里,仿佛光晕。
“杨大人来的正好,茶已备好,是新进的峨眉毛尖。”他将煮好的热茶斟入瓷杯,缓缓推至杨庆和跟前。
杨庆和跪坐了下来,把折子小心往旁边搁好,哪有功夫与他品茶,只道,“幸不辱命,让李姑娘当了魁首。陛下已认可采选的结果,不日会下旨赐婚。”
王晖高深地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情被烟氲缭绕,瞧不真切。
“只是李家女入东宫,陛下那头怕是不好受,王相为何执意如此?”这是杨庆和最担忧之处。
王晖闻言,慢慢掀起眼,捋起胡须笑望他,语调平和道,“杨老莫急,我自有分寸。”
杨庆和眉间一宽,放心下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才擒起茶杯,吹吹热浪,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王晖笑意盎然问他。
杨庆和对茶并不在意,而是想起一事,“对了王相,我今日在名册上写的是‘李四小姐’,陛下令我准备两位姑娘生辰八字,等着合婚下旨,你说咱们是不是得把李四小姐改成李思怡?”
王晖闻言灰眸如同蒙了一层迷雾,慢声道,“不必,就写李四小姐。”
杨庆和微微吃了一惊,连忙将茶盏放下,紧声道,“王相何意?是让李思怡顶着李四小姐名头直到出嫁?”
王晖眸光一转,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按住杨庆和激动的手腕,“杨老,不瞒你说,此事我另有安排,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待有朝一日,我会告诉你真相。”
杨庆和忧心忡忡地盯着王晖,他与王晖同朝为官多年,也算了解彼此,王晖此人做事如雾里看花,总叫人瞧不真切。
罢了,他是四皇子嫡亲舅父,不可能害他。
“李蔚光那头呢,需要我上门拜访么?”
王晖再次摇了摇头,“杨老,接下来您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我便好。”
王晖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庆和便知他已有深谋远虑,遂不再多言,气定神闲喝起茶,才喝半口,皱了皱眉,“好了,我饿了一日,五脏庙早就闹得不可开交,刚刚这涩茶入肚,灼得我胸口好不难受。”
王晖朗朗一笑,扬声道,“来人,上酒菜。”
.......
容语并未回宫,趁着天色暗下,贴着暗巷往端王府北面的明照坊去,至一处宅院西北墙外,四下扫了一眼,确认无人,身如蝶影一跃而入,落在偏院院中。
院子不大,种满了绿植,唯有正中有一干净的石径通往主屋。
天际昏暗,一抹通红的祥云躺在西边天,迟迟不肯褪去。
容语来到主屋门外,透过门缝瞥见里面点了一盏烛灯,一位大约四十上下的嬷嬷坐在灯下,她手里捧着一绣盘,针线从下面穿过来,她用力扯了扯,一下扯断,竟是懊恼地叹了一声气。
门在这时被推开,露出容语俊秀的脸来。
嬷嬷瞧见,登时一愣,认出她后,脸颊轻颤,眼底溢出一丝泪光来,“姑娘,你可回来了!”她丢下绣盘,迫不及待迎过去。
容语将门掩好,含笑望她,“嬷嬷几时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杨嬷嬷眼底布满血丝,迎着她坐了下来,一面给她倒水,一面嘀咕,“我给宫里去了信,一直没等到你来,后来听闻你入了东宫,想是脱不开身....”
“嬷嬷,韩坤已经死了....”
杨嬷嬷手一抖,茶水自杯中洒了下来,滴滴答答掉落在案沿,又顺着往地面流去。
容语见状,从她手中将茶杯接了过来,饮下一口,置于一旁,“是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杨嬷嬷手扶着桌案,怔愣了半晌,慢声痛哭起来,“娟儿...娟儿该要瞑目了....”
细细密密的抽泣声,渐渐蔓延整个屋子。
容语又喝了一口茶,等着她平静心情。
杨嬷嬷哭了一晌,挨着另一侧坐下,红着眼眶问容语,“我已替芸娘收尸,刑部把她的尸身丢在城外乱坟岗,我躲到半夜,将她背出来,葬在香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