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科考正式开始,容语随礼部官员,并锦衣卫等各路人马,进驻国子监,筹备科考。
令她疑惑的是,都察院来的不是谢堰,而是六品监察御史许鹤仪。
许鹤仪与谢堰乃同榜进士,比谢堰晚一年进都察院。
众官员陆陆续续进入国子监,核对驾帖文书和腰牌,便入各自值房当差。
容语身为内官,代表的是圣上,头一个被核对了驾帖,她正想率先入内查验各处准备工作,便听到身后排队的官员中响起嚷嚷声。
扭头瞧见礼部知贡举的一官员,战战兢兢去到许鹤仪跟前,想请他先行勘验。
却被这位许御史愤然拒绝,
“本官只是区区六品御史,前面还有礼部和翰林院数位高阶官员在候,尔乃正五品郎中,岂能枉顾律法徇私?你再嚷嚷,本官回头便参你一本。”
容语见状,微微疑惑,这闹得是哪一出?
旁边跟来的小内使笑着解释,
“公公有所不知,这位许御史乃当朝首辅许昱大人的嫡长子,礼部这位郎中是想讨好人家呢,可惜他这马屁拍在了马蹄上,回头够他喝一壶的。”
容语抬眸看向队伍尽头的许鹤仪,人如其名,身姿如鹤,气势勃勃,自有一股刚克之气。
她背着手失笑道,“这脾气跟首辅大人可不像。”
“可不是嘛。”小内使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听闻首辅大人私底下拿许公子毫无办法,你要知道,这位许公子红起眼来,连亲爹都参。陛下还曾赞了一句,说他这样的才适合当御史。”
容语满脸错愕,再次看向那位许公子,忍不住生出几分敬佩之色。
提起许鹤仪,小内使收不住嘴,“在都察院,这位许公子名声比谢大人都响呢,有案子,第一个寻他,若是没案子,许大人便主动巡街,听闻昨夜谢大人吃坏了肚子,卧病在床,都察院正愁没人接茬,是这位许公子主动请缨。”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许鹤仪在国子监门口闹得这出,效果显著,往后几日,众官瞧见他都避着走,许鹤仪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遇着错处毫不留情指出,几乎是吹毛求疵,弄得整个国子监人心惶惶。
后来众官实在受不住,纷纷求到容语这来。
容语过问详情,得知这位小许大人虽是较真,可每指摘之处,都是有据可循,遂断然拒绝众官所请。
众官这才晓得这两位监察官,都是个顶个的铁面无私,不敢再触二人霉头。
整个科考分三场考试,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论道,判语,以衡量考生是否具备出仕的素质,第三场考经史时务,安/邦/定国之策。
二月初九第一场科考开始,中途间歇一日,再进行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
待整个科考结束,已是二月十五。
这次科举,以礼部右侍郎胡劲风与翰林院掌院周俊为主考,以翰林侍读为首的八名官员为同考,再有提调,供给等数位官员协理,许鹤仪负责全程监视,而所有工作到最后,都要容语确认落款。
考生答完的墨卷,交由弥封官糊名,再由誊录官督人将墨卷誊录为朱卷,并编上序号,再经过读官校对,墨卷进行封存,朱卷交给主考和同考官员预选。
预选出来的名次,经胡劲风与周俊两位主考官审阅,并拟定朱卷名次,此为“草榜”。
随后,由胡劲风与礼部知贡举的郎中主持,将草榜的朱卷与墨卷核对,进行对号,复核后,形成的榜单,才是正式的名录,此份名录最后经许鹤仪与容语核对签字方生效。
二月二十七这一日夜,正式名录定下,二月二十八日晨,张榜于国子监与正阳门外。
容语回到司礼监与刘承恩复命,刘承恩今日不当值,正在护城河的值房歇息,二人刚用完午膳,便有小内使汗涔涔跑来,
“老祖宗,大事不妙,正阳门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与士子,扬称今年科考舞弊!”
容语正端着一杯茶递于刘承恩,听了这话,眉梢拧起,
“舞弊?我亲自督查,不见任何违规之处,舞弊之说从何而来?”
刘承恩见容语焦急,先摆摆手,示意她镇定,指了指小内使,“你仔细说来。”
小内使匆忙道,
“事情是这样,晨起,会试榜挂在国子监外,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孔豫名录赫然在上,而这个孔豫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狎妓喝酒,仗着其父是三品大员无法无天。”
“去年他在红鹤楼设宴,一姑娘请他题诗,他连自个儿名字都写不囵吞,这回他能考上贡士,确实匪夷所思。”
刘承恩脸色一寒,“不对,这才几个时辰,便有人敢来正阳门外闹事,怕不是偶然...”又问:“圣上可知晓此事?派了何人去正阳门?”
“今日徐越公公当值,已禀报陛下,陛下震怒,派了羽林卫指挥使荣将军前往镇压。”
刘承恩微微放心,将茶杯置于一旁,缓缓起身,见容语面色有异,问道,“容语,怎么回事?”
容语脸色不好看,“义父,孩儿回忆起核对过的名录,上头并没有孔豫这个人。”
刘承恩脸色一变,“你确定?”
“孩儿以性命担保!”
刘承恩神情变幻莫测,怔了片刻,轻吐一口气,
“风雨欲来呀。”他忧心地看了一眼容语,抬起双臂,示意容语给他穿戴,容语立即将屏风处的那身飞鱼服给捧来。
替他穿戴妥当,一道前往宫内。
到了奉天殿,迎面一小内侍迎过来,说是一堆御史跪在午门外,恳求彻查此事。
刘承恩一下子就驻了脚步。
上一回十几名御史联名上书要求彻查科考,已是国朝之初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