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倒是格外为难,左瞧了右望,方才贴过去小声道:“上次少爷跟夫人闹的时候,刚好是方家小姐娘家老爷子死,虽说少爷嘴上说的走京办事儿,可您说少爷有没有真的绕道乡下去见了方家小姐可是说不定的事儿不是,这要是真的去了,您说这是……”
大夫人撩了眼皮,不轻不重道:“我知晓你定是听了外面什么地方的闲话了,不过我倒也不怕这事儿,就算这两个人掩人耳目真的做了那混账事儿,又巧方沉碧的肚子争气,倒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儿,毕竟都是兄弟骨血,说来兴许也是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是顺水推舟也说不定呢。”
刘婆子闻言,心头也是一颤,蒋煦身子骨孱弱而难育的事儿她知晓的清楚着呢,就算大夫人极力隐瞒,可她毕竟是跟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细枝末节万万瞒不了她耳目。话说着府里的龌龊肮脏的事儿也不少,可现下的情势已是登峰造极了,若是方沉碧真真怀了蒋悦然的孩子而嫁给蒋煦,怕是着蒋府早晚得闹得掀了房顶儿不可。
“也是这个理儿,我这就下去仔细瞧着点,若是有什么丁点儿的不寻常,我得赶紧跟夫人交底儿,可千万不能误了正事儿。”
大夫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刘婆子知趣儿的先行离开了。
再说蒋煦这面,这风声是早就传过来的,蒋煦心里欢喜,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宝珠这几日是诚惶诚恐的伺候蒋煦跟前,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再遭罚关了去厨房干活儿去。可蒋煦心里清楚得很,宝珠再怎么对他好,悉心照顾,甚至是床第间的闻言软语,始终不能让他感到温暖,如今他更是看得清楚,宝珠下药说到底也是为了怀上孩子给自己留条后路,跟与他的情分没半点关系。可蒋煦也没为难宝珠,他甚至是和颜悦色的看着宝珠担心受怕的表情,卑躬屈膝的神色,他觉得最大的报复不过是如此,要笑着看害过他的人生不如死。
宝珠倒是看得明白,她发现蒋煦的表情是越发的诡异,若是换了寻常,蒋煦终是不会轻饶了她,非得让下面的奴才打得她皮开肉绽不可。可自从方沉碧把她放回来伺候,她就发现他像变了个人儿,不是往好了变,而是越发的阴鸷沉默起来。
如今的宝珠倒也没什么指望了,眼看着方沉碧就要进门,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给人抓住了把柄,败露了野心,如今能平安自保的活着她就知足,哪还计较得了那么多?可不管宝珠怎么寻思,她都觉得蒋煦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不是不报,而是时候还没到,想到这些,她就更怕他了。
等到方梁急匆匆的往方沉碧院子里跑,方才跑到夹道里就给人拦住了去路,房梁瞧着这几人来者不善,愈发心虚:“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拦我去路,还不让办事儿了不成?”
几人坏笑着上前,搡了搡房梁的衣领,道:“做事?你小子终日也不是好折腾的,还不见好就收,你这就跟我们走一遭,自然有你的事儿好办。”
方梁不应,与几人扭做一团,连袖子都给扯掉了半扇。几个人又唯恐方梁声张,索性用半扇袖子塞住了他的嘴,一路给拖回了后院的柴房。
那头方梁半路里没了踪迹,翠红和方沉碧在院子里等得焦急万分,尤其的翠红不肖走个来回就要出去瞧上一眼,可迟迟盼不来方梁的影子。
“小姐,怎的还不见人来?真是急死人了。”
方沉碧也是忧心匆匆,马文德走了,方梁不见了,这状况太不寻常。思及此,方沉碧忙转身进了里屋,把箱子里头的票子银子首饰一股脑的倒出来,用布皮儿包了严实就想往外走。可方才走了几步,她住了脚,此时此刻,她还能去什么地方?蒋府不是方家,自然不是想走就走,可若是大夫人早有准备,怕是这会儿子外面也都布置好了,哪里能逃得了了?
方沉碧想了想,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瞧,也不只是树影还是人影,晃晃忽忽的像是盯着这个屋子。方沉碧定了定神儿,扭头把东西交给翠红:“我怕是出不去了,倒是你还自由,你寻个方便道儿,把东西给府外的马婆子捎去。”
方沉碧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安妥,道:“如若是马婆子不在家,你也不必到处去寻了,东街道口那头儿有间豆腐铺子,你把东西给东家送去,说这是老李放这几日存的,过些日子是方小姐来领的,东家必然会收下,你出门时候四处看看别给盯了。”
翠红点头,为难的看了看方沉碧:“小姐,您一个人在可成吗?”
方沉碧叹息道:“不成也得成,你快去送东西,别耽搁了。”
翠红咬咬唇,红着眼披着月色从后门出去的,方沉碧坐在床上不紧不慢的收拾衣物,她还在揣度,方梁和马文德到底是不是半路里给人拦了去,而蒋悦然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还可熬得过这一关?再或者说,她也不惧大夫人暗地里使了绊子,或是还对蒋悦然有着些许信任和期待,或是彻底看清事实索性就认了。
翠红刚走不多久外面就来了人,守门的丫头莫名的看着刘婆子带了一行人过来,刚要张嘴传话,却被刘婆子给止住了。刘婆子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恨道:“看你多说一句话,回头我削掉你的舌头去。”
小丫头忙垂了头,挪了脚步让开路,刘婆子推门撩了帘子进了去。站在屋子里,刘婆子扫了一圈周围,见方沉碧起身,忙道:“方小姐这会儿可是方便?”
方沉碧抬眼看她:“婆子有话但说无妨。”
刘婆子挥了挥帕子上前,扶着方沉碧胳膊坐了过去:“大夫人过会就来,这不让我先过来跟您说说事儿。”说罢瞟了方沉碧一眼,继续道:“您也是知晓,大夫人一直是希望早些圆了大少爷婚事的心愿,本来也打算等您及笄就办,可五少爷的丧事就给耽搁了去,可巧是老爷的病又重了,府里头事儿也乱糟糟的一片,所幸有高人指点说是冲喜最好,这不夫人也得了老太太的许,想给小姐您和大少爷的事儿就此办了。”
方沉碧闻言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她张口问:“夫人何须那么急,少爷身子不爽,也不见得适合成亲。”
刘婆子笑道:“少爷也不过是最近疲累了些,等着方小姐过了门,必定会悉心照顾少爷,少爷身子恢复的也必然很快,这点夫人很是放心。再换句话说,方小姐来了府里这么多年,夫人也好,老爷也好,或是老太太,小姐少爷,主子奴才,都是真心喜欢小姐的,尤其夫人更是拿小姐当女儿看待,如今府上正逢多事之秋,也是小姐该尽一份心力的时候了,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沉碧淡然一笑:“刘婆子好厉害的一张嘴,说的条条是道。”
刘婆子谦顺道:“哪里哪里,还是小姐聪慧,我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方沉碧也不愿多绕弯子,问:“方梁人在哪,我想应是被夫人叫去办事儿去了吧。”
刘婆子点头:“夫人那有点事儿,方梁正在那帮着,马婆子下午来告假,说是乡下的小叔家办丧事,请去帮忙去了,小姐若是身边儿的人儿不够,大可跟我们夫人说说,调过来几个用着就是。”
说罢又凑上前去,细声道:“休说我这张嘴不紧实,我这也是心里一百分的喜欢小姐的贤良淑德的性子,这才听了些下巴磕儿拿来说事儿,不管夫人何时打算这么做,只说我听见这话儿就知道大夫人是真真有心的想接纳您。”
刘婆子咂咂嘴,煞有其事的道:“我听大夫人提及过,若是小姐早些有了消息,便要好生奖励小姐,落地的是男丁便能扶正做大。”
方沉碧的脸色有些白,听着刘婆子不直白又拐弯抹角的话,只道是面无表情:“到底是来问我意思的,也得给我时候想想明白再答复。”
刘婆子歪嘴一笑:“哪里还有那么多光景可浪费的,如今是时辰都看好了的,您又伺候大少爷那么多年,倒也不生疏,不过是一个屋子挪到另一个屋子里去罢了。”
方沉碧瞧着刘婆子,道:“原是逼我就范。”
刘婆子也不示弱:“小姐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也是个心明眼亮之人,什么状况什么处境您心里清楚。也别怪我这个婆子多废话,三少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府里头的,小姐不必想太多没用息的事儿了,还是安安稳稳的等着明日入洞房才是。再者说,小姐若是不听从夫人的话,倒霉的也不止一个两个,怕是还有小姐不乐意牵连的人在里头,我们夫人办事儿,只为了成,不在乎究竟连累谁,就算是三少爷也是一样,就看小姐怎么选才好了。”
说罢朝身后挥了挥手,吩咐:“好生伺候小姐休息,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
一行丫头婆子连连称是,麻利的上前俯身一拜:“方小姐。”
刘婆子眉开眼笑的看着方沉碧道:“过了明日,只等全府的人都要改称您为少夫人了。小姐也别恼火,只道是我也是照着夫人的吩咐办事儿罢了。”
方沉碧未曾声响,她微微垂头,只期望翠红的事儿办得顺利,可她也清楚,不管她怎么筹算,蒋府都是她走不出的牢笼,眼下唯有借助他人之手。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变数还太大。
这一宿方沉碧一眼未眨,方梁不见了踪影,就连翠红也是一去不归,梨园里的丫头婆子一夕之间全换,身侧也都是大夫人的人。天还没亮丫头婆子们就纷纷围了上来,说什么也要给方沉碧梳妆打扮,方沉碧只是不愿,推阻了半晌,婆子不耐了,又是劝了再劝,最后婆子也懒得再费口舌,只管是斜着眼睛嘲讽道:“小姐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们这等下人也晓得的道理,小姐这到了这功夫还执拗个什么,惹急了大少爷或是大夫人总不是件痛快事儿,还是乖乖从了,日后也好过着顺心的日子吧。”
方沉碧还在等,最后一线希望悬在她心头,她抬头,婆子见了那眼神儿,也是倒退了一步,抿着嘴叨叨:“看你还能硬到何时去。”
不多久,院子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被轻声推开,刘婆子打头先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大夫人的打扮分明是早做了准备,她弯着嘴角朝方沉碧的身边走了过来,抚了抚她背心,轻声道:“沉碧,我可是当你是个聪慧乖巧的孩子看待,既然是如此,你可莫要做傻事儿。”
刘婆子上前,倒了杯茶,大夫人撩袖端起来吃了一口,又道:“若是没有悦然这次马失前蹄的事儿,许是我也就依了他去,可事情不再简单,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也不能任着儿子遭罪也不去帮扶一把的,今儿你依了也好,不依也好,总是跑不掉你嫁到慈恩园去,即便是他日悦然恨我恼我,只要为着他好,我都承了。再或者,你要死要活也不愿嫁给煦儿,我们都僵在这儿,等着看悦然深陷其中,惹了一身官司,这辈子都再难翻身。”
方沉碧一字不吐,只是冷冷看着大夫人微笑的脸,她无话可说,事到如今,蒋悦然限于囫囵是真,李兰的讨价还价也是真,他日不管她如何在蒋家人人尊敬,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童养媳而已,她能为自己做的并不多,即便是真的能依靠自己逃脱,也需要更多准备和筹划,眼下她即便是生出三头六臂来也是无济于事,帮她的人都已难保,她还能如何?
说罢,大夫人朝身后挥了挥手,刘婆子会意的朝门口的丫头道:“让人进来。”
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个垂头弯腰的中年人,等着这人站定抬起头的时候,方沉碧不禁吃了一惊。
中年人又唤李富,是李兰府里的管家,这人是前几日跟着李兰来蒋府时候带着的,如今他一到,方沉碧顿时傻了眼。
“大夫人,方小姐。”李富行了礼,端正的站好。
大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东西拿来吧。”
李富应是,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大夫人手里,大夫人瞧了瞧又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转而将信和纸放在桌子上,道:“一宿不够你寻思,我便再给你最后一个时辰,若让我说,即便是逼着你嫁过去也想你是欢欢喜喜的,万万不是冷这一张脸的,你看了这东西就会懂。”